二、逃

    1.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美兰姐会过门儿的事情，就像村里其他有哥哥的女孩一样，她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如母的长嫂。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此乐观。

    哥哥又一次垂头丧气地回来。他之前几次尚且会抱怨，说美兰的父亲如何轻蔑，兄弟如何蛮横，引得京桃也同仇敌忾，忿忿不平。

    最近说得少了，哥哥的神色却愈发沉重。从前要每日见美兰一面，现在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了。

    京桃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惋惜多些还是开心多些，唯一确定的是，她不忍看哥哥伤心。她犹豫了很久，才决定问出口：

    “美兰姐怎么不来了？”

    哥哥苦笑，妄图驱赶狼狈的鼻塞。

    “她……不会再来了，她爹已经把她许人了。”

    这是哥哥第一次跟她敞开心扉，肯就此事交谈。她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你情我愿这么简单，还关系门第，关系颜面，关系那数不清的近房远支，一个个埋进坟墓虽死犹生的祖先。在他们眼中，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不值得一位妙龄女子屈尊。

    她知道哥哥有多喜欢美兰，也知道爱而不得有多难过。她紧紧抱住哥哥，安慰他说“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一个不离不弃的我，一个血脉相连的我，一个将你视作天地，渴望你垂眸的我。

    多庆幸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在你身旁。

    多庆幸你被人抛弃的时候，就来需要我。

    这个夜晚京桃曾经渴望了无数次，她终于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走进厢房，钻进同一个被子下面，拥抱那具温热的身体。就好像不曾有他人的芥蒂，一夕回到十四岁前的几千个夜晚。

    终于不用等待眼泪干涸在棉麻，可以擦在他的肩膀。闻着毛孔里发散的体味，用睫毛轻扫过胸膛。胳膊下是起伏的胸口，耳边是呼吸的节奏，他的手掌炽热，他的臂膀有力，他的喉结高隆。

    他们拥抱在床里，衣服交缠在地上。

    这样的岁月能否长久下去？她宁愿不要长大，也想一瞬成熟——拥有美兰那般娇艳的脸庞，丰满的身体，引人沉醉的香味，仍旧睡在他身旁。

    那时他会不会像对待枕头那样覆上来？会不会也恩赐一个长长的吻？

    望着哥哥睡熟的容颜，她大着胆子，把偷学的吻轻轻印在他的唇角。

    ——

    2.

    在她借来的第三个夜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两人惊醒。

    哥哥让京桃穿好衣衫，自己跑去门口查看。当她跟过来的时候，院门已经敞开，美兰姐正站在门口，和哥哥紧紧相拥。

    美兰的发髻散乱，甚至没有穿出平日的体面，圆月般的面颊上流淌过两道晶亮的天河，她呜咽着抓住哥哥的衣襟，把头埋进那宽容的怀抱。

    她说：“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走吧！”

    她的臂弯挂着一个精巧的包裹。

    于是一个草率的私奔就这样策划好了。他们甚至来不及收拾细软，如果说哥哥还记得带好什么私人财产，只有京桃。

    他们趁夜色出发，不敢走大道，便借着月光走入崎岖山路。这是猎户进山的路线，所以哥哥了如指掌。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进入大山的深处，这时没有明显的路了，山的尽头是层层叠叠的山和大同小异的森林，他们决定向北行进。

    累了在崖石歇脚，渴了就喝清凉的山泉。他们甚至还烤了一条鱼，吃得心满意足。

    临近傍晚，终于走出了不易追及的距离。他们找到一个山洞，是从前采药人用过的，石壁上有风干的藤蔓，地上还有防潮的干草。顾不上挑剔这里无法遮风，他们只想躺下好好歇息。

    私奔原本是一时义气，更多的艰难尚未到来之前，亡命天涯的浪漫更让初尝者着迷。

    “你们在里边睡觉，我把风。”

    哥哥刚躺下歇一会儿，又爬起来忙活。他把一块干草编织成的垫子树立起来，用破布条系在石壁上，充当屏风。

    哥哥的巧手系得牢固，当真把料峭的山风阻挡在外。他又生了一团篝火，影影绰绰地坐在屏风外围，把温暖舒适的内室留给自己的爱人和meimei。

    京桃实在太累了，她和美兰和衣而卧，没过多久就进入梦乡。

    ——

    3.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篝火已经熄灭了，她吓得差点叫出声。身边的美兰已经不见，但她听见不远处窸窣的人声。

    她没有说话，悄悄爬过去，在干草的缝隙中往外望。

    没有明火执仗前来追击的乡民，四周静得只剩下虫鸣，月光勾勒一对用尽全力拥抱彼此的亡命鸳鸯。

    哥哥赤裸着上身，将美兰抱在怀中亲吻。美兰的衣衫已褪下大半，一只白皙的胳臂伸到哥哥脖颈后面，紧紧拥住，开放肚兜下的春色，供其采撷。

    那只手从腰际上移，停留在丰满的胸前，像只采蜜的蜂，久久徘徊眷恋不去。肚兜雕刻出手指的轮廓，脖子扬起月牙的弧度，双唇相噙，舌齿交缠，吞咽轻喘。然后半遮的衣衫尽解，玉体舒张于冷风，稚嫩的皮肤贴住少年一腔热血，摇摆着震颤着汲取温暖。

    交叠的双腿虚席以待，炽热的双手厝火燎原。当哥哥挺入美兰的身体时，京桃已不忍再看。他们鱼水谐欢，他们莲蝶交弄，本该压抑在喉的已成惊诧呼鸣，他们忘情得把她抛在脑后。

    可她又不忍不看。哥哥的每次律动，那晨时会隆起的部位，那交合处粘腻的水声，那双蹂躏双峰的手，那张攻城掠地的唇。还有送入口中搅动的指，含混的片语情话，难耐的颤动和急促的喘。

    她默默回去躺好，只当自己发梦，或是失聪失明。

    哥哥最终把美兰抱回，放在她的身边。俯身在口中送入柔情的吻，帮她擦拭体液，系好衣衫。两人喏喏细语，又是一番郎情妾意，依依惜别。

    她睡眠浅而易醒，哥哥知道。她保持美兰离开时那僵硬的姿势未曾移动分毫，美兰知道。

    谁都知道。可情之所至，如洪潮猛浪，一发不可阻挡。

    廉耻照顾不周的地方，只有失聪失明失忆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