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那绝不是看meimei的眼神”

    张姨在周家工作十年了，周安死前，她做的就是普通保姆的活计，主要任务就是打扫和做饭，周安死后，顾一一住进来，她唯一的工作内容就变成了照顾这位小姐的生活起居，打扫会有专门的家政人员来做，通常是固定的两个人，考虑到顾一一在家，两个都是中年女人，一周来一次。

    这两个人通常不会见到男主人，因为男主人白天基本不在家，而她们的工作从早上十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五点，中午则会在周家留一顿饭。

    但是，这天是特别的。

    临近午餐时间，家政甲正在擦拭从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扶手，刚要收尾，客厅正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高腿长，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气场很强，气质却颇为沉稳内敛，有种微妙的矛盾感，再加上他的脸实在过于英俊，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港星，华丽又不失记忆点，因此他不论走到哪，总是会成最瞩目的，或是目光焦距点之一。

    虽然不是一个辈分的，但家政甲被男人的帅气杀到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冷淡的，没什么温度。

    家政甲一下子有点怂，但多年的社会经验还是让她下意识扯了个笑容，刚想说话，只听二楼走廊传来一阵“啪嗒啪嗒”拖鞋奔跑的声音，不一会儿，楼梯口就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是这家叫做顾一一的小姐。

    女孩惊喜万分地叫了声“哥哥”，然后飞奔下楼，乳燕归林般朝那男人扑了个满怀，而男人也伸手抱住了她。

    哥哥？那就是这家的男主人了。家政甲想。

    她看着女孩不断高兴地说话，都是些没营养的絮叨，而男人听着，间或答几句，表情依然淡淡的，却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两人说了会儿话，突然，女孩扒住男人的脖子，往他身上一蹿，双腿环住了他的腰。

    家政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兄妹是可以这样玩的吗？？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明显，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冷淡至极的一眼。几十年的社会经验令她心中警铃大作，瞬间低头收刚刚被开小差的尾巴。然而在擦完最后那块地方后，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朝他们瞄了一眼。

    只见女孩凑在男人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原本还算柔和的眼神突然变了，紧紧盯着女孩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沉声突出一个字：“好。”

    家政甲没敢再看下去，匆匆离开了客厅。

    午餐时间，主家在大餐厅吃，两个家政和张姨则在厨房边上的小厅吃。吃完饭，三个中年妇女原地闲扯了一会儿，中途家政乙上厕所去了，家政甲犹犹豫豫，还是没忍住开启了话头：“外面那个男人，是顾一一小姐的哥哥？”

    “是啊。”张姨说，“现在家里就剩这两人了，也算相依为命了。”

    “哦？怎么说？”

    “这我怎么好随便说？”张姨叹了口气，“总归一言难尽。”

    家政甲刚刚就是纯粹八卦，也没在意，重点是她接下来的话。

    “就算是相依为命，那也还是有点奇怪……”

    “哦？怎么说？”

    家政甲看了看门口，然后用手捂了半边嘴，小声说：“我怎么就着，那对兄妹的关系……”

    话没说完，张姨便抢答道：“别扭是吧。”

    说完自认答题正确，又叹了口气，说：“都是孽债。周总不喜欢一一小姐也是情有可原，要我说，他已经算很不错了，不仅娇养着一一小姐，还愿意和她一块儿住。倒是一一小姐，好像特别喜欢周总，总是哥哥长哥哥短的。唉，这孩子傻事傻了点，可傻人有傻福，性子也好，乖得不得了，还特别听周总的话，要不然，她在这房子里估计也待不了多久……”

    “？？？”家政甲一头雾水，“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说啥？”

    “不是，我想说的和你的完全不一样，我是觉着，这对兄妹的关系也太腻歪了……”

    张姨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从周总16岁就在这了，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别说他不喜欢那孩子，就算喜欢，也不可能腻歪。那孩子对周总腻歪倒是真的。”

    “……”家政甲呆了呆，一冲动，“是真的！你没见他刚回来那会儿，不仅抱了那女孩子，而且看她的眼神，还特别地，特别地……”

    家政甲重复了几遍都找不出特别合适的形容词，最后粗暴地撂下一句话：“哎！总之他那绝不是看meimei的眼神儿！”

    张姨听了这话，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不是看meimei的眼神，那是什么眼神？不会是看仇人的眼神吧？哎哎哎，真是造孽哟！

    *

    中午从家里出来后，周燧一整个下午都有点神不思蜀，本来五点还有个会议，他让秘书推了，早早下了班，令秘书处一众打工人喜大普奔。

    司机也意外今天老板这么早，但他没说什么，只像往常一样默认朝周家的方向开去。

    半路，周燧突然道：“去商场。”

    司机问：“去哪个商场？”

    周燧：“最大的。”

    “好的。”司机调转方向，朝市中心开去。

    到了目的地，周燧便让司机回去了，独自进了商场。根据路标的指示，他很快找到了一家卖女士内衣的店。

    此时店里没什么人，导购一见他，眼睛都亮起来了，走过去笑容满面地搭话：“这位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谢谢。”

    周燧说完，径自不紧不慢走了一圈，导购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本来准备见缝插针地介绍产品，但这男人竟是一步不停，眼睛跟扫描仪一样把所有摆出来的胸衣刷了一遍，她愣是没找到半点说话的机会！

    最后男人要离开，她还有点失落来着，结果这男人突然回头问了一句：“有可爱一点的吗？”

    导购愣了一下，她们店的牌子是做成人内衣的，款式都偏成熟性感，可爱的还这没有，但她脑子快，很快说：“可爱的话，您往这边走，靠近扶梯有一家的牌子是做少女内衣的，都挺可爱的。”

    周燧矜持的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导购喃喃一句：“靠，这癖好，看不出来啊，不会是个衣冠禽兽吧？”

    这话周燧当然是听不到的，他走进了导购说的那家店，一眼望去，从款式到颜色，果然都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这家店的导购倒不像上家店那般热情，应该说，她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打招呼，其中一个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了会儿，才问道：“请问您女儿几岁了，穿什么尺码？”

    “……”周燧沉默了一下，“不用管我，我自己看。”

    “啊，好的，好的。”导购略带尴尬地退下去了。

    她们虽然不再上前打扰他，可眼神还会时不时得飘过来。

    太稀奇了，她们这种店，男人来得本来就极少，并且基本都是陪妻子来的，像这样单独一个人来又长得这么年轻这么帅的，还真是第一次碰见。

    话说，看起来这么年轻，就已经有十多岁的女儿了？？？

    导购员心里的八卦都翻了天，周燧却依然专注于自己的挑选，这回他走得很慢，视线在展示墙上停留的时间也明显拉长。

    二十多分钟后，他招来导购员，一口气点了十来套胸衣，“这些我都要了。”

    导购被他的大手笔惊到了，但还是立刻拿出最美最真诚的笑容道：“好的。请问您要什么尺码？有些款式的尺码我们店里不一定全。”

    周燧眼睛迅速掠过导购刚刚拿下来的一溜胸衣，取出其中一件，随后上手包住了碗状部分，认真停留了三秒后，还屈指捏了一下。

    在导购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视线中，他一脸淡定地将这件胸衣递给对方。

    “跟这件尺码一样的。”他说。

    “啊，好的，好的。”导购魂不守舍，脚步虚浮地打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