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效应
秋香效应
妙月几乎是立刻挡在了商艳云的面前，其实她挡的时候就发觉了自己这一挡是没必要的，兰提要是想出手，妙月怎么会拦得住他。 他没有动手。 兰提还算平静，六十五的刻度表也根本没有动摇。这大概是说明，商艳云不商艳云，情花毒不情花毒，都无法影响兰提对妙月的感觉了。 只是，兰提折下手边一根竹枝，他把玩着竹枝，隐隐杀意蛰伏在妙月眼前。 云露宫的药庐后有一汪碧水，春花波暖。春和景明的日子里，兰提平静地望着母女二人，只是他这种水平的剑客，随意出一根竹枝，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艳云也会顷刻毙命。 商艳云在背后抱住妙月的腰：“娘，我一会想吃鸡蛋羹。” 妙月回头对她微笑，再紧张地盯着兰提。 兰提轻轻摇了摇头：“你都知道了。” 兰提明白得太快了。妙月这个反应，自然是知道他和商艳云有仇。 妙月垂首：“是……可是！我想了很久，我那么拙劣地接近你也能成功，唯有你是故意容我接近可以解释。刚开始，你没那么喜欢我……唯有一个解释了，我的身份对你有用。那么我的身份是什么，云露宫人？但是你并没有利用云露宫，那大概只剩下欲女心经。我母亲艳云仙子声名狼藉，四处引起祸乱，你是她的仇家。” 商艳云不理解：“娘，你在说什么呀？这个哥哥是谁？” 兰提瞥了一眼商艳云，眼神如冰，再转向妙月，他揉了揉太阳xue：“我头疼。” 妙月告白的话一旦说出来了，就带出来一大串真心话：“所以，我要说的就是，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义无反顾地喜欢你。其实好多事，你只需要实话实说，对我剖白你的心迹即可。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爱很可怕，我从来没想过我能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我没有生气，也不会和你一刀两断，我舍不得你……你真的不必对我有所隐瞒。” 兰提随意以竹枝出剑，剑意撩动竹丛，随后他丢掉了竹枝。妙月说话的声音却像温暖的流水一般冲刷掉了兰提的疯劲，他的杀心， “妙月，我是你人生的一个错误。”他说话时的样子还是很平静。 你是我的错误，可是看到你活生生站在面前，我就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了，我心甘情愿。妙月这样想。 兰提靠近了两步，妙月伸出手，怕被他挥走，就像他从前拒绝她那样，但是他只是牵住了她的手，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立刻要消散的雾气：“别太小瞧我啊……小瞧……我对你的心意。” 兰提……放弃了。他放弃杀商艳云了，只是因为亲眼目睹妙月在维护她。他已经承诺，要是他杀商艳云，他和妙月片刻前的温情就会化为乌有。 不过他还是不能接受商艳云，他抿抿嘴唇，撇开他父母辈和商艳云的问题先不谈，他改了个话题：“你娘的事不要告诉越星生。苏晓宵的病，看起来和她很像。他还没醒，我可怜的小星生……他对苏晓宵很用心，这会让他想起来苏晓宵，他不会安心养病。” 艳云抱着妙月的腰，又很有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大哥哥，请问你是谁？” 兰提不理她，对妙月道：“我去蒸鸡蛋羹。” 宿命，死结一样的宿命，已经越缠越难解。若妙月不去救兰提，商艳云不会为妙月挡箭，兰提若要杀她，妙月不会拦。若兰提早杀商艳云，他和妙月自此就缘分散尽，再无相见的机会。 他醒来以后，师叔大概告诉了他不少事。他自然也知道，商艳云挡箭的事。若放在从前，在兰提眼里，就是母女情深，他会连同妙月一起杀掉。只是这么多变故后，妙月是兰提无法割舍的心头rou，他甚至爱屋及乌，背弃对父亲的忠诚，无视对母亲的愧疚，偏要执着应妙月。 妙月望着他的背影，想着，这回要他留在云露宫，他应该会同意了吧？留下来，做云露宫的人，长命百岁，厮守终生。那刻度表总会在岁月消磨中满点吧，妙月又一次鼓起勇气。 兰提，她的兰提。 妙月转身看她娘，比起兰提是她的冤孽，她才是上辈子欠商艳云的。现在她得倒贴母爱，妙月又有点发愁，以后兰提要怎么跟商艳云相处啊，他们三个人起码要一块待上几十年的。 兰提用了药庐的厨房，妙月站在他旁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商艳云的事。 他熟练地磕了两个鸡蛋进碗，妙月拦了一下：“她吃不了那么多。” “星生吃得了啊。” 啊，不是给商艳云的。妙月自作多情了一把，讪讪地翻着眼睛继续想该怎么说。 兰提被妙月的表情逗笑了：“说着玩的，没那么小气的。一人一碗。” 妙月从背后圈住他：“你真好。” 兰提玩着她的手指：“我父母的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心里很乱，我一停下来就听到父亲的声音……” 妙月直接捂住他的耳朵：“那就不要听！” “哎，那我现在说话你听得见吗？” 兰提又笑了：“听得见。” 妙月直接亲他一口：“看在鸡蛋羹的份上，不说就不说吧。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留下来吧。” 兰提没答这个话，妙月就被应鱼儿师兄喊出去，一会不在，感觉自己是个小女孩的商艳云就跌了一跤，伤口也弄裂了。 妙月出厨房时，还留神回头看兰提一眼。他方才和她相处时人还很松弛，现在又凌厉紧绷起来。他严肃冷峻的侧脸，重新让妙月开始惴惴不安。 他在想什么呢？他脑海里可以听到兰启为的声音，他父亲会跟他说些什么呢？ 星生起来后，兰提喂给他鸡蛋羹，星生虽然右手受了伤，左手明明好好的，可以自己吃，不过他还是张嘴吃饭，眼巴巴地看着少主，兰提叹了口气：“傻小子。” 星生仍然看着他，他还是很乖巧地展颜一笑。 妙月皱了皱鼻子，越星生这个油盐不进又心狠手辣的性格，绝对是兰提一手惯出来的。 兰提喂到一半，突然注意到雨霖脸上的鞭伤，遂把碗往星生左手里一推：“自己吃。” 他向雨霖道：“霖姑娘，你的脸上的伤口从何而来？” 妙月抱着胳膊，连连点头：“嗯，对呀，从何而来呀？” 雨霖还是心善，星生都给她下跪了，她也不能逮着不放。而且兰公子脸色……好难看，她没开腔，反正她说还是不说，越星生都要倒大霉了。 兰提倒也没罚他，他向星生，满脸失望：“等你身体好些，跟我去祭奠下辉生姐。你有很多话要跟辉生姐说吧。我也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星生一下就蔫了。 兰提摇头：“从前我父亲在世，对你实在教养不善。我几次要说，都被我父亲拦下了，轻松被你逃过。我看你现在往哪逃？” 星生垂眸：“庄主在世时……” “他已经走了！”兰提转头看星生，“你简直是屡教不改！我父亲在世时，对你百般维护，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兰提听到星生提兰启为，立马大动肝火，妙月心想，这又是她不晓得的事。 星生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听训。 兰提皱眉道：“你跟着我大伯四处杀戮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我当时每每听说，都想我的小星生真是了不起。再有话说，我不仅要赏你几个耳光，还要给你收拾东西，送你去蓬莱读两天书。反正右手烂了，不必拿剑了，学学怎么用左手写字吧。” 妙月被兰提的严厉和怒容惊到了。看来兰提也不是很惯着星生嘛。她想起来了，刚认识那会，兰提也不怎么温柔，是个挺刻薄无情，挺容易烦躁的人，后来要敷衍她就装得很温柔，哼！ 兰提转过身，向雨霖道：“霖姑娘，你想要什么赔偿？我让他都赔给你。” 雨霖可没见过这样的兰提，立刻摆摆手：“兰公子，你别生气了。他给我道过歉了，我，我，我原谅他啦。你看他的右手，还是我给他接上的呢。这是我的劳动成果，我还是想看他健健康康的，能好好用右手啦。” 妙月怜爱地看着师妹，菩萨一样的霖meimei。 兰提讶然：“霖姑娘……你……好，兰某在此承诺，若他再敢对云露宫人出言不逊，冒犯你，我就把他的右手砍下来，我砍不好就让我四姐来，保证你的缝针作品一丝不差，全还给你。” 妙月托着腮，兰提真会吓唬人。等等，兰家人动不动要死要活的，砍只手下来，兰提会不会确实是认真的？ 星生真怕了，一把从背后抱住兰提：“少主，我错了。你，你叫什么名字，我错了。少主……你别把我交给四小姐，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一着急，泼了兰提一身的鸡蛋羹。 雨霖震惊：“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你……你叫什么嘛？” 如此温驯可怜的星生，真是难得一见啊。妙月想笑。是谁嚣张地到处抽人鞭子，是谁把下巴抬高蔑视众人，是谁蛮不讲理带着她马上颠簸？ 雨霖实在是诧异，越星生太匪夷所思了！她尽心尽力照顾他伤手好几天了，他给她下跪过，他给她涂过伤药，闹了半天，他没记住她叫什么名。 雨霖大为震惊，妙月看她神色，有点担心，不会吧，雨霖不会同时惦记星生和若水吧？嗯，倒也不是不能同时惦记…… 兰提接过妙月的手帕，擦了擦身上的污渍：“我的话好像不管用，我四姐的名字才管用。是不是？” 妙月看星生大气不敢出的样，摇头叹气：“哎呀……以后对我师妹客气点，她叫莫雨霖，雨霖铃的雨霖。” “我记住了……霖铃。” 雨霖大为无语，把碗里的凉药渣泼到星生脸上：“你去死！” 她撂下碗就走，没注意到自己准头不好，泼了兰提一脸，星生用左手笨手笨脚给他擦脸。 兰提反过来摸了摸星生的脑袋。 妙月就知道，他吓唬他呢。兰提私下里对妙月提起星生，明明说的是他可怜的小星生。哎，嘴硬心软的兰三公子。 完全状况外的应鱼儿师兄走进来：“小妙月！晚饭吃不吃鱼？小兰也在这呀，哎，小星醒了？” 妙月笑眯眯：“我想喝鱼汤！” 师兄一拍胸脯：“给你做，多少管够！小兰小星吃什么？” 兰提微笑：“我不挑，随意什么吧。多谢鱼师兄。” 星生迷茫，他都不知道小星是喊他。 妙月叹了口气：“星生，小星是喊你呢。” 星生啊了一声：“哦……我想吃rou。” 应鱼儿师兄皱眉：“妈呀，你还真提要求啊。这么不客气的？行吧，给你做点。” “小水呢？小水吃什么？哎，小水去哪了？” 星生迷惑：“小水是谁？” “你若水哥。”兰提朝师兄微微一笑。 师兄抱着胳膊：“嗯，小兰小星小水都长得很俊啊。小水就半张脸，我也知道他特别好看。云露宫外真是风景好，怪不得我们小妙月不想回家，哈哈哈！” 妙月看雨霖趴在门框外悄悄地和她招手，于是也出去了。 “少主，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她出门前，就听到星生问这句话了。 妙月捂住耳朵，不听不听，兰提肯定会留下来的！ 药庐外室有师叔，还有几个小弟子，小弟子们咔嚓咔嚓地切着药，小药锅咕嘟咕嘟炖着药。若水刚才还在这趴着睡觉，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师叔差遣雨霖去后山采一些新鲜草药，妙月跟着过去，雨霖才问道：“兰公子跟你和好了吗？” 妙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挺好的，我也挺好的，我们俩在一块，也更好。” 雨霖饱满的脸颊笑容荡起：“那就提前祝福你们啦。师姐你也不傻，你要是喜欢，他就肯定是好人。” 妙月感激地捏了捏雨霖的肩膀。雨霖话锋一转：“兰公子和薛前辈关系很好？” 好家伙，你个小姑娘，在这等着我呢。 妙月还有点开心，她最怕雨霖有什么想不开的对越星生芳心暗许，小说里都这么演，先水火不容再爱得死去活来，好在霖meimei不犯这个傻。薛若水么，再怎么样也比越星生强，哪个男的不比这个不讲道理的小畜生强？就是薛若水好像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妙月一拍胸脯：“包我身上，你想打听他什么？” 雨霖从怀里找出一卷纸条：“有劳月师姐！” “不要告诉秋媛师姐！”雨霖认真叮嘱道，“她会大骂我不值钱的叛徒的。” 雨霖去采药，妙月还是想回去找兰提。她怕他跑了，一会没见，她就有点想他。 妙月往回走，却在云露宫的春波湖边见到了若水，他正躺在一叶小舟上独钓，乐天派的人在哪里都能给自己找乐子。若水也挺好，平时没心没肺，虽然轻佻但是快活，关键时刻也顶得住压力，好像是还可以。雨霖眼光不错，幸好没看上星生。 妙月没乐一会，就看到橘叶jiejie走了过来，虽然也没个几天，妙月却觉得和橘叶jiejie是好久不见了。橘叶jiejie青楼出身，走起路来妖妖乔乔，赏心悦目，妙月刚想和她打个招呼，她却没看见妙月，径直走向若水，她端了盘葡萄，纤纤玉指一捻一颗葡萄，往若水处一砸，若水张嘴接了，虽然脸上还缠着绷带，他坐了起来，精巧的下颌带出一个怡然自得的微笑。 妙月：“……” 什么东西！妙月理解了秋媛的心情，这是个什么玩意，她师妹怎么能跟薛若水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风流成性眠花宿柳轻浮浪荡不要脸不检点的花心大萝卜有什么牵扯呢？ 薛若水才到这一天一夜啊！他就认识橘叶姐了？他就精准辨别出来人家是大美女了？永远的极乐信奉者，永远的乐天派……妙月摇头，橘叶jiejie不会伤心，因为显然她也把薛若水当个玩意，雨霖却有可能大失所望。 妙月为雨霖急得抓耳挠腮，一回头，就撞上兰提了。 “宫主叫你我去他的住处。他有事要问我们。” 兰提看起来一点不暴躁了，妙月甜滋滋地歪了歪脑袋，兰君这就是见到她就心情好。 兰提梳洗得很规整，换了身衣服，他在这也不必易容，就是他本来的脸——好看。 有了两个可怕的对比对象——越星生和薛若水，妙月抓着兰提的手摇来晃去，兰提卸下防备心，眼神很清，毕竟才十九岁。 “走吧。宫主叫，我们就得快一点了。”妙月有点担心，她犯的错也不小。就算前辈们不跟她计较，宫主以后要更好地管理云露宫，也不能对她轻拿轻放。除了三百铁尺手板，估计还有别的。妙月愁啊。 啧，还是不想了。正好兰提在边上，还是和他打听打听薛若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