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中）
第二天正午时分，迪迦身着便装如约而至，来到K1地区的购物中心。 商场里游人如织，一片嘈杂，广播声正在促销购物，迪迦在一楼中央的开放式咖啡厅找了个座位，静坐等候。 回想着邮件的内容，迪迦陷入沉思。 ——不喜欢那样的你，甚至还对你抱有仇恨之心。 桐野牧夫，绝对不是第一个不喜欢他的人类，不过倒是第一个向他正面表达出来的人。 虽然肯定谈不上愉快，但对方这样直白，他反倒更宽心些，不怕那是什么用心险恶且难以防范的jian邪之辈。 至于桐野牧夫为什么要恨他……反正他自问是堂堂正正，胸怀坦荡，绝没做过任何愧对于心的事，自会直视着那人的眼睛，平心静气地沟通解决一切问题。 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了一阵，迪迦听到有人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藤椅上落座。 “你真的来了，大古队员。”桐野牧夫说，“很好，今天那个恐怖的家伙没跟着你。” 迪迦转过头，冷静地朝那眉宇阴郁的青年男子望去。 “果然是你啊。” 桐野牧夫双手交叠于桌面，眉眼掩在反光的镜片下，阴影更显浓重。 “你好像把那个女的救出来了。”他用赞许的语气说，却隐约有种冰冷刺人的感觉。“真不愧是你，那种情况下我完全没有办法。” 周围人来人往的喧嚣持续，迪迦与桐野牧夫隔着一个桌位对视着，忽然不自在地想要退避三舍。 他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一股奇异精微的能量波动，如羽毛般轻轻扫过他的脑海，把他隐蔽的情绪和秘密，当作一本摊开的书似的肆意阅览扫描。 迪迦一下子就明白到，桐野身上那股孤立于群体的，乖僻阴沉的气质从何而来——与一个双眼能看透一切，让你难以保留隐私的人相处，很难有谁能处之泰然，而不觉得如坐针毡。 “超能力者，是吗？”迪迦问。 桐野嘴边浮现淡淡的微笑。“我没来错，能坦率承认我的存在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他摘下了眼镜，深色的眼眸低垂，涌现怅然若失的愁绪。“心中的声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虽然和我自己的意志没有关系，但我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 他抬眼凝视迪迦，目光充满不友善的含义。“你的真实身份。” 迪迦镇定如恒，面不改色。 “你不是坏人，但你对我有敌意。”迪迦语气平淡地说，“为什么？” “问得好。”桐野重新戴上眼镜，奇异的精神能量加剧了波动，使迪迦反过来捕捉了他的情绪，清晰地感受到他心底的疲倦和累累伤痕。“你和我一样，拥有着足以破坏、重构秩序的力量……这种超越人类的存在，只会带来恐惧。我们的存在，应该只会被当成怪物。” 迪迦静默不语，隐约怅然动容。同时，敏感地体会到这青年生而为人，却因特异能力而受到猜忌排斥，断绝人缘的孤苦，他微微一叹，产生一股感同身受的同情。 他刚想说些什么，桐野却似被他眼里的怜悯所激怒，声音陡然提高。 “可是结果，却只有你被称赞为英雄——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不公平。” 迪迦呆了呆，看到他眼镜反光的瞬息间，目光中激射出愤世嫉俗的尖锐与偏执，好像想把他曾受的伤害全部报复加诸于己身。 “和我来场游戏吧，迪迦奥特曼。”桐野说。 迪迦许久没有给予回应，注视着他那背向阳光、明暗分隔的面孔，忽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起来。 桐野因他突然的笑声而愣神。“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迪迦止住笑，满眼冷漠。“居然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羡慕我。” 他锋利的态度令桐野一时失语，然后神色渐渐僵硬。 迪迦面无表情地抱臂而坐，丝毫看不出情绪的起伏，然而，他正集中精神，像用刀割开未愈的创口一般，搜刮挤出自己羞于示人，也不愿回顾的记忆，让它们浮出脑海，以便超能力者接触感知。 在黑暗空间被强暴、被敌人侮辱玩弄、在昆仑山被鹰派长官投以恶毒的眼神、当面被人报之以猜忌或轻蔑的态度……直到他回忆不下去了为止。 “嫉妒遮蔽人的理智，我现在让你心理平衡一点。”迪迦漠然说。“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想和我交换。” 桐野双眉紧锁，似是在消化刚刚的过量冲击。 “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桐野艰难地说，“但即使如此，你依然被视为英雄，被歌功颂德，连耻辱的经历也被抹去。” “那首先是因为，现在全人类都需要我的保护，也需要一个完美英雄来安定民心。”迪迦发出自嘲的笑声。“可一旦有人觉得我的存在不符合人类的利益，我也随时都能变成一个人人可以嘲笑的色情明星，又或者，一个邪恶的侵略者……总之，如你所说，被当成怪物。” 桐野不再开口，眉头微动了一下，好像禁不住感到抱歉，旋即脑海中又闪过童年时代被同伴欺凌、被推入污水的窒息之苦，耳边回响起了那一声一声“怪物”的唾骂，眼中复杂的情感最终汇聚成更深的怨愤。 迪迦审视着他的面孔，眼光锐利严肃得可以穿透灵魂，让桐野忽然切身体会到了旁人与超能力者相处时的局促不安。 “这个世界的确是有很多不公，但我向你保证，绝不是在这方面。”迪迦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拥有多大的力量，就会承担多少期许、猜疑、忌惮，还有嫉妒……绝对公平。” 桐野依旧没有出声，而迪迦心头忽而起了一股烦闷、厌倦的感受——他实在受够了这一切针对他的，莫名其妙的恶意。 “上天赋予了你改变世界、拯救他人的能力，但你拒绝承受随之而来的负担、诅咒，所以你选择逃避隐藏，怨天尤人，而非把力量用于正途。”迪迦冷冷地说，言辞越发锋利不留情。“我和你的区别是，我选择承担，选择战斗，我不抱怨，也就得到了一点感激和美名作为小小的回报，仅此而已。” 说到这，油然而生的倦意席卷全身，迪迦长吐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语气木然而不耐。 “我理解你的选择，但如果你因为小孩子对我的崇拜，因为我赌上性命和尊严换来的英雄头衔而嫉妒，我只能说你太可笑。”迪迦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从藤椅上起身。“另外，不好意思，由于我作出了和你不同的选择，我几乎每天都很忙，没空陪你玩什么游戏。” 迪迦才刚踏出一步，桐野牧夫便回过了神，郁郁的黑眼睛里显出迷茫不解的神情，像在浓雾里失去了方向。 “你并不是那种天真热血的傻瓜，你很清醒。”桐野说，“那你为什么还会为了人类那么拼命？” 迪迦顿住脚步，面朝正午的日光，背影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恍惚间有如神像般庄严挺拔。 “无论多么不完美，人类都永远拥有爱、勇气、希望，在创生与死亡中周而复始，不断前进……这些，比任何力量都更伟大，也是我所珍视的。很多时候，我倒更想做人，而不是做神。” 说到这，迪迦闭上眼睛，抚上心口，与大古的灵魂无声共鸣，淡淡地一笑。“真正理解、爱戴奥特曼的人，也并不是因为他有强大的力量，而是因为他做了每个人都该做，并且可以做到的事——不惜一切守护自己珍爱的东西，直面困境，创造未来。” 然后，迪迦在光芒中回过头，深邃的眼神不复冷冽，而透出温和的理解与包容。“桐野，你也是人类，了不起的人类，记住这一点就够了。你所拥有的特殊能力，给了你特殊的际遇和选择，但并不会改变你的本质。” 桐野再度失语。超凡的异能感官使他能敏锐接收一切琐屑的信号，人心每一丝隐藏的阴影在他眼里纤毫毕现——嫉妒、愤怒、恶念、贪欲、谎言……同样，这也令光之巨人身上此时显现的，难以为凡人rou眼所见的洁净无瑕的光辉，如燃烧夜空的长庚星一般明亮震撼。 良久，桐野垂下眼，嘴边逐渐浮起一丝笑意，像是释然，又像是苦涩。 “看来今天我们只能聊到这了。”桐野低声说，也从座位上起立，并朝迪迦身后望去。“你的人缘不错。” 迪迦愣了愣，回头一看，发现丽娜一手扶着商场包柱，一手里拎着购物袋，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微漾起含蓄的柔情。 和她目光相遇的瞬间，他心中旋起一股涟漪，而桐野在离去前，对他留下了一句提醒。 “还有，上次袭击城市的怪兽，还没死。” 闻言，超古代怪兽目中的凶邪之光倏忽间掠过脑海，迪迦刚想追问，桐野便已走向了商场外。丽娜则在这时奔到了他面前，向他微笑着挥手打招呼。 “午好，大古。”丽娜说，朝桐野的背影望了望。“那个人是谁？” 迪迦暂且放下了满腹思虑，神情轻松地应道：“只是过路人，来问时间的。” 丽娜仍保持着疑惑的脸色，但并未追根究底，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她仰头凝视着他，脸上有片刻迟疑的挣扎，最后形成甜美的笑靥。 “你待会儿没安排吧？”丽娜轻快地问，“如果没事的话……难得遇上，一起走走怎么样？” 迪迦眼神飘忽起来，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觉得自己该想个借口拒绝她，可一对上她清浅的眼睛，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最后，他同意了。“好啊。” 出了商场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但更多时候彼此保持缄默，一直并肩走到了码头边。傍晚时分，夕阳在金红色的彩霞间翻滚，往地平线下沉，轮船的汽笛呜呜轰鸣，让他想起莫奈的印象派名作。 他注意到丽娜脑后的碎发已经快要长到肩膀了。他最初见她时，对她那头男孩子气的干练短发印象深刻，而留长了几个月后，越来越显女性化的娇俏可人。或许是最近战斗频发，休息不够，她也瘦了些，面部类似混血的精致轮廓更为突出，侧面隐约有种西洋雕塑的冷艳感。 “偶尔这样也不错吧？”丽娜轻声说。 “是啊。”迪迦淡笑着应道。 他们继续沿着码头走了一段，丽娜微微垂首，陷入沉思。 “大古，不知不觉地就变了。”她侧过脸，仿佛想窥探些什么似的，仔细凝视他的眼睛。“对人和自然的眼神，比以前更温柔……但是，经常又很痛苦的样子。” “是吗？”迪迦目视前方，回避她的目光。“也许，最近有太多的灾难，也有太多的生命逝去，让我有点感伤吧。” 丽娜微微蹙眉，露出略显哀伤的笑容。“你上次说，等你的心事解决了，我们再约会，是吧？” “是的。” “那，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丽娜问，忽然有些焦急，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你的心事，你的烦恼，你的……秘密。” 那一瞬寒凉滑腻的触感，令他心头轻微颤栗了一下。他微微垂眸，望着那只素白纤巧的手，体会到似水的潋滟温柔，几乎就要禁不住敞开心门，任由情感奔泻。 但他及时记起，他是奥特曼，不是人类——他是迪迦，不是大古。 而这份这份温暖缱绻的情意，只能是属于大古，他化为人身，短暂偷尝了片刻，已是失了分寸，再不能模糊界限。 “谢谢，你真好。”他温言柔语，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一天，一定会告诉你的。” 掌心的温度骤然消逝了，丽娜失落地收回手，抓紧购物袋，然后忽然停下脚步，露出嗔怒之色。 “为什么要这样？”她生气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觉得，你永远只能一个人陪伴自己？为什么总要独自承担一切？难道就因为你是——” 在迪迦为这股突如其来的怒气不知所措之际，丽娜却忽然叹息一声，自嘲地苦笑起来。 “啊，谁叫我只是个渺小的普通女人呢？”她呓语似的低声说，然后抬眼直视迪迦，目光变得平静淡漠。“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见，大古。” 迪迦指尖动了动，有那么一刻想拉住她，但终归还是什么也没做，勾起一个柔和而节制的完美微笑。“再见。” 丽娜留下一个低落的眼神，点头离去，背影渐渐消失在晚霞中。 迪迦轻声一叹，迈开脚步，在清风吹漾的江边孤身漫游，直至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于天际。 他想和大古聊天，却又有些为难惭愧，便继续沉默地行走于夜幕中，体会到天地的浩大，与自身的孤单渺小。 “今天来不及去游乐场了呢，大古。”离开码头时，他终于忍不住打破沉寂。 大古笑了一声，一如既往的亲切和煦。“下次好了，总有机会的。” 迪迦犹豫片刻，强调了一句：“我占了你的身体，但不会偷你的东西。” 大古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更轻柔，好像想要拥抱他一样。“我从来也没那么想。因为我觉得你就是我。” 温泉般的暖意涌上疲惫的心，在这孤寂凄冷的夜，一丝一丝包裹住他。迪迦欣慰地漾开微笑，感到千万年孤独的空洞，都在这一刻被填满。 “你就是我。”他呢喃出声，闭眼聆听身体里的心跳搏动，体会人类生命强而有力的韵律节奏。 好不容易没了基里艾洛德人的纠缠，迪迦本指望能安享几天清净，却再也没闲工夫去游乐场了。 正如桐野牧夫警告的一般，超古代怪兽加鲁拉并未死去，翌日晚间，它又从地底钻出，在郊野地区现身，大肆吐火烧毁山林。 接到紧急通报后，两架飞燕号战机第一时间从基地出动，阻止怪兽的破坏行为。 “可恶，这家伙还没死吗？”新城在一号机后座骂骂咧咧。 迪迦cao纵着驾驶杆，一边眯眼观察加鲁拉的行动，一边寻思除了坠机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找机会变身，然后便接到了宗方从二号机上发出的指令。 “用液体冷冻剂，让它的脑袋冷静冷静。” “了解！” 两架战机同时射出冷冻导弹，而加鲁拉立刻从头角喷吐橙色火焰，与导弹相撞，炸出冰霜烟花，而就当他们准备再次进攻时，怪兽却毫不恋战，一头钻进了地面，消失于熊熊燃烧的烈火中。 迪迦不甘地用视线追寻：“用怪兽追踪器——” “已经来不及了。”新城恼火地说。“那混蛋，在耍我们玩吗？” 宗方再次下令。“快灭火。” “了解。” 迅速扑灭森林大火，制止了灾害扩散，他们很快返航回到TPC基地。 深夜里，基地四处寂然无声，在走廊里每踏上一步，好像都会踏破空间的静谧，踩碎几个安眠者的梦。休息的间隙，迪迦按了按昏昏欲睡的沉重眼皮，准备再给自己泡杯咖啡提神，结果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一名身披白袍的研究人员，使科研记录本跌落在地。 “对不起。”迪迦赶紧道歉，弯腰替对方捡起了本子。“啊，秋野博士。” 秋野岱接过记录本，向他友好地笑笑。“没关系。刚刚才跟怪兽战斗过吧？辛苦了，大古队员。” “没什么，你们更辛苦吧。”迪迦礼貌地寒暄。“这么晚还继续工作。” “都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而战啦。” 迪迦点点头，本打算离开，却忍不住探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们还在继续研究巨人石像碎片么？” “当然。” “还顺利吗？” “目前不太顺利，不过——”秋野岱推了推眼镜，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的狂热闪光。“相信很快就会有突破性进展了。” 迪迦微不可查地一皱眉，禁不住想劝阻两句，然而知道必定无用，便只得无奈撇嘴。“好运，我先走了。” 秋野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再见，大古队员。” 回到私人办公室，迪迦刚要煮热开水，便见电脑终端又有新邮件提醒，上前查收。 又是桐野牧夫发来的。 “拜启，奥特曼大人： 迪迦，我本来想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让你体验我的痛苦，但现在，我想我明白了。你是对的，我没必要因为人们对你的称赞而不服，无论作为奥特曼，还是作为人类，你都确实是值得崇拜的英雄。谢谢，我会试着不再害怕自己的力量，以人类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另外，逃跑的怪兽，它会在明天下午四点出现在K3地区，注意警戒吧。” 见他想通了，迪迦欣然展颜一笑，正想着要不要回信表示宽慰和感激，眼睛向下一扫，见到最后几行字，面色又凝重起来。 “最后我必须提醒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人类或许有了不起的地方，但很多时候比怪兽更邪恶，不得不防。我预感到你可能会遇上非常糟糕的事，你得小心。我和所有人，都还需要你的拯救呢。 桐野牧夫” 迪迦紧盯着屏幕，默默撕开了包装袋，冲热水泡咖啡，吹凉之后小口啜饮。喝下去很苦，仔细回味才能品到甘香。 他很好奇桐野看到了什么景象，但心里的一部分又不太想知道。休息时间即将结束，他思忖着就算有人对自己不怀好意，他要自保也总归绰绰有余，便关闭了邮件，回到胜利队指挥室。 大屏幕里放映着怪兽的多维数据动态分析，野瑞详细作出解释。 “逃跑中的怪兽加鲁拉，属于C型，推测它与过去出现过的哥尔赞与美尔巴是同一种族，是超古代怪兽。” 崛井思索道：“地底是它的无限空间吧。” 居间惠露出忧思之色：“如果能知道怪兽下一次出现的地点……” “如果出现在人口密集的地方的话，会有重大伤亡啊。”宗方说出了他们共同的忧虑。 新城不甘地捏紧了拳。“可恶，就只能等待那家伙自己出现了……” 所有人一筹莫展时，迪迦从沉思中抬起头，直视居间惠的双眼，表露笃定的意思。 “警戒K3地区吧。”他说，“就让我去驻守。” 他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居间惠默默沉吟，丽娜则偏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在努力阅读他的思想。 “为什么是那里？”宗方直接提出质疑。“其他地区怎么办？” 迪迦刚打算编造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居间惠便已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无条件信任他的判断。 “那么大古，就由你去驻守。”居间惠下令说，“其他人也要密切关注K3地区的情况，随时准备出动支援。” 指挥室里有小小的哗然。迪迦舒了口气，而丽娜凝视了他一阵，忽而坚定地转向居间惠。 “队长，让我和大古一起行动。” 他讶异地怔了怔，居间惠则爽快答应。 “好，你们一起。” 迪迦张了张嘴，将视线转向丽娜，而她与他对视了一瞬，便默然移开了眼。 第二天下午，迪迦驾驶夏洛克车到K3地区人流密集的中心守候，而丽娜则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驶上，和他一起注视着两幢钢筋玻璃建筑之间的那片苍白天穹，等待危险出现。 行色匆匆的市民忙碌往来，都市节拍有条不紊，一点儿也没有要失控的迹象。他们在巡逻的车里久久地保持沉默，迪迦不由感到气氛越发尴尬。 “为什么跟我一起来？”他情不自禁地问，“其实我的话没什么依据吧。” “我相信你。”丽娜依旧目视着前方，平和而坚毅。“而且，我不喜欢让你一个人战斗。” 阳光很烈，玻璃大楼的反射令人有些晕眩。迪迦心中微漾柔波，低声说：“谢谢。” 丽娜侧过脸，对他投去疑问的目光：“和那天那个男人有关系？” 迪迦略作迟疑，握紧巡逻车方向盘，终于坦白回答：“今天下午四点，他预言这里会有怪兽出现。” 丽娜神思恍惚起来。“是这样啊……” 看了看手表，发觉指针已指向了四点整，迪迦启动巡逻车上装备的螺旋炮，炮口对准天空，然后拿着步枪下车，准备迎战。 下一秒，风云突变，地面开始了剧烈的震荡，城市的钢铁森林摇摇欲晃。 “它来了！”迪迦大声警示。 怪兽巨大的头颅猛然钻破地皮，大楼轰隆倒塌，火花尘烟喷薄。加鲁拉现形于炽烈的太阳之下，再度开始毁坏入目所及的一切，爆炸轰轰，惊慌失措的人们喧嚷尖叫，四散奔逃，不时跌倒相撞。 迪迦尝试开枪射击，丽娜也立即在巡逻车里发射螺旋炮，然而加鲁拉坚硬的铠甲对此一概予以无视，它随手又拍烂了一幢大厦。 “不行，完全没有用！”丽娜急急地拍了拍方向盘。 迪迦连忙走到车窗边，劝慰道：“冷静，不要慌！” 丽娜深吸了口气，从焦灼中恢复镇静，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他。“如果迪迦来的话……” 迪迦微微一怔，转头朝加鲁拉看去。胜利队目前的常规装备，很难伤害这只怪兽坚不可摧的外壳，现在能对付它的，确实只有自己了。 于是，他开始用目光搜寻合适的隐蔽地点准备变身。“丽娜，我去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你来引导大家避难。” 话音一落，不等丽娜反应，迪迦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怪兽。 “大古！”她急忙把头伸出窗外。“稍微等一下啊……” 穿过爆炸的硝烟火花，迪迦端着步枪一路狂奔，沿着一栋居民楼的外挂楼梯攀登，爬到最高点眺望。怪兽面朝着他步步走来，他立即举枪瞄准，射中它的一只眼睛，稍稍阻滞了它的步伐。 刚要射击怪兽的另一只眼睛，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地面，然后不由呼吸一滞——疏散了人群后，丽娜似乎是放心不下他的安危，举着枪，孤身来到最危险的地带，四处张望寻找他的下落。 “大古——！” 迪迦又急又无奈，低声骂道：“小笨蛋……” 下一秒，加鲁拉头角喷吐出高热光线，沿着圆弧横扫过去，直接击中了丽娜身旁的大楼。建筑开始倒塌，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 “丽娜！” 灿烂至极的强光绽放，迪迦显现真身，如一道闪电般穿梭空间的距离，抵达坍塌的楼边。后背挡住倾泻而下的砖石，他将丽娜护入怀中，抱着她的肩背，迅速飞离震荡爆炸的中心，在一公里外的桥墩落地。 他松开手后，丽娜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立即露出做梦一样的神情。 “迪迦……？”她呆呆仰视着那月光般的清冷面容，眼睛深沉漆黑，凝结起复杂的情绪。然后，她的目光逐渐柔和，微微地笑了。“谢谢……加油啊。” 神性的眼睛流露出温情的暖光，迪迦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迅速转过身，在璀璨的圣光中巨大化，与怪兽近身搏斗，守护所爱的人间。 掐住加鲁拉的颌部，迪迦握拳蓄力，拼命击打它相对柔软的腹部。相比于他，怪兽行动笨重迟缓，但全身上下装甲坚固，接连承受他足以移山倒海的复合拳击，连一点损伤的迹象都没有，而他却打得手背生疼。 迪迦后退两步，抬腿朝怪兽侧腹狠踢了两脚，而它直接拽住了他纤细的小腿，粗壮的手像锤子一样敲打他的膝关节，几乎要敲碎他的髌骨。 他吃痛伏倒在地，抓着受伤的左膝，尝试起身，加鲁拉则凶狠地揪住他的脑袋，拎起他的身体，把他掀翻摔飞出去，然后便不再理会他，继续慢步前行，想要将人类文明破坏殆尽。 迪迦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过去，抱住它钢铁般的长尾，当鞭子一样抽打它的后背，然后绕到它身前，抓住他的手脚把它扛起，向远处投摔。结果，在地上翻滚时，它又喷吐出高热光焰，直接扫中了迪迦的身体。 这一下直接对他造成了重创。他痛呼着摔倒在地，被光线击中的位置火烧火燎，剧痛蔓延，他体内的能量也在动荡中急速流逝。 加鲁拉重伤迪迦之后，却不打算再放过碍事的光之巨人，巨足恶狠狠地践踏着他的胸口，好像恨不得踩碎他的彩色计时器。痛苦的汪洋将他淹没，怪兽则用尾巴抽打他的头，把他踩在地上死死拳打脚踢。他听到自己清脆的骨裂声。 两架飞燕号此时已赶来支援，然而穿甲弹对加鲁拉也毫无作用。迪迦好不容易忍痛起身，双手置于计时器宝石前，快速放出切割光线，结果光线撞在怪兽的坚甲上，就似泡沫一般碎裂，没带去一点伤害。 见此，迪迦发出懊丧的叹息，倏然间浑身无力，不由单膝跪倒，胸前的能量宝石也闪烁起了红光。 大古开始着急了：“怎么办？” 迪迦也不知道。 能量如流水般从他体内散溢，他开始眩晕。很累，也很痛，他不由彻底瘫倒，以手撑地，痛到忘了自己是谁，在做什么。 他倒是记得，他曾经拥有过更强大的力量，断然不会对付不了加鲁拉。 可是现在，那股力量去了哪儿呢……？他想不起来。 他本来好像也不该在这里的……他明明早就离开了，在宇宙飘游，在回故乡的路上……可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呢？为什么还在这儿呢？ 然后，丽娜的声音突然闯入他恍惚迷惘的脑海。 “人类的，全部的未来都堵在你的身上。”她站在桥头，向他发出呐喊。“不能输啊！迪迦！！” 迪迦倏然精神一振，如梦初醒。 是这样啊。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金字塔留下战斗的身体，在地球与大古相遇，合二为一。 猛然抬起头，迪迦再度将凌厉的目光投向敌人，扑过去与它搏斗。他就不信它真是个铁皮罐头，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弱点。 一身的创伤痛感在决意中被焚烧殆尽，迪迦以rou身为诱饵，不惜代价地疯狂攻击试探，在于加鲁拉缠斗间摸索突破口。它的腹部有装甲，打不穿；它的脊椎结构很牢固，不好折断；它的眼部也不像普通生物那样脆弱，有矿化的刚性外层。 那么…… 迪迦忽然自下而上抓住怪兽的下巴，然后用手刀狠狠劈中它毫无保护的喉咙，结果立即引发它痛苦的嘶吼，它的尾巴则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狠狠一抽，将他打翻在地。 伤势雪上加霜，迪迦却心中一喜——找到它的弱点了。 在地上翻滚了一周，迪迦借势抬起双臂蓄能，快速瞬发简化的哉佩利敖光线，直接射穿加鲁拉的喉咙。 动荡的世界忽然安静了。伴随着最后的抽搐，超古代怪兽的庞大身躯无力地卧倒，归于死亡。 迪迦浑身一松，差点也想躺倒，赶忙用最后的力气从地面飞走。 战斗结束了。丽娜摘下头盔，望着他消失的天际，染着血污的脸绽开微笑，像废土上开放的百合花。 在建筑物背光的阴影下悄然变回人间体，迪迦脸色苍白，头冒冷汗，艰难地靠墙行走，默默给自己作伤情报告。 胸骨裂开，肋骨断了三根，左膝韧带撕裂……人类形态下有轻微气胸。还有能量损耗，估计至少得十天半月才能完全恢复。 尖利的锐物感不断穿过胸肺，每挪动一步，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强烈的刺痛，而受灾后的街道空空荡荡，连个能求助的人也找不到。迪迦不得不停步，拖着一条瘸腿，四肢瑟瑟战抖，试着恢复些元气，再去寻找队友。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战机破空而过的尖啸声，显然是两架飞燕号返航回基地了。他连抬头看看的力气也没有，眼前便是一阵昏眩发黑，险些直接跌倒。 后背靠紧墙壁，迪迦疲累地闭上眼，困顿不堪，意识也隐隐模糊起来。太阳下沉，天色渐渐昏暗，他的身体越来越冷，痛楚则越发尖锐，终于把他压垮，令他虚弱地瘫坐在地，无意识地痛呼。 然后，他听到有急切的脚步声奔来，嘴边不由浮起一丝安然的笑意。 “大古！”丽娜急忙奔到他跟前，蹲到地上，将他小心扶稳。“没事吧？” 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事。” 丽娜心疼地拧起眉，一边努力用手臂撑住他，从正面把他搀起来，一边用通讯器向队长报告。“这里是丽娜，我和大古汇合了，我们马上回基地。” 迪迦好不容易站住，刚想说自己可以走，丽娜却抓紧他的双臂，满脸责怪之色。 “把自己弄成这样，太大意了吧。”她轻斥道。 迪迦虚弱地笑笑，解释说：“刚刚为了救一个女孩，不小心被砸伤了——” “好啦。”丽娜苦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了。” 迪迦不再说话，她也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凝望他苍白的脸，眼光温暖、柔和、深情，像是一种轻怜爱抚。 “辛苦了。”她柔声说。 一身伤痛仿佛浸在温水里缓和化解了，迪迦微微一笑，不再记得保持距离，顺其自然地靠近温热，任由她支撑搀扶。 然后，他头颅渐渐低垂，像要睡着了一般垂眸敛目，额头和她贴在一起，彼此的鼻息交融吹拂，像一阵和风吹进心里。 日沉月升，毁坏的路灯已无法照明，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亲昵地倚靠着，融化夜的凄凉——直到刺眼的车灯白光突然伴随轮胎摩擦声打破静谧。 他们齐齐转头，看到一辆黑色面包车横堵在他们面前，然后，车门打开，十来个身穿便服、然手持TPC武器装备的陌生人，在为首的斯文男子的带领下逼近他们面前，俨然来者不善。 看清了领头人的样子，迪迦心里咯噔一声，倍感不妙。“秋野博士？” “晚上好，大古队员。”秋野微笑问好，向他做了个邀请手势。“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聊聊，不如上车吧？” 丽娜立刻警惕地张开手臂，把迪迦护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丽娜队员，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坏人。”秋野一脸无害的表情，向他们走近了一步，同时靠近的还有他身后的武装人员。“这件事与你无关，请让开吧。” 丽娜神色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胜利海帕枪，死死挡在迪迦面前。 “别再过来了！”丽娜警告说，把枪口对准秋野。“你们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秋野摊了摊手：“我们只是要为全人类谋福祉而已，相信大古队员也会乐意合作的。” 迪迦看出了他眼底隐藏的疯狂，内心沉入寒潭，而丽娜则已动了怒，威胁地持枪向前，与秋野对峙。 “胡说八道！”丽娜怒斥道，“你们不是好人，别想碰他！” 秋野推着他的金丝边眼镜，语气很不解：“丽娜队员，胜利队的武器，不是用来对付人类的吧？” “的确不是。”丽娜回以一声冷笑。“但你们要是敢伤害他，我可能就会忍不住杀人——如果你们能算是人的话。” 秋野露出轻蔑的表情：“你一个年轻可爱的小姐，能对付那么多人么？” 丽娜毫无惧色，冷静凌然。“你们合力对付我，我确实阻止不了。但是，我枪法很好，神经反应速度也比普通人更快，所以，就算你们最后能成功，我也至少能保证打死头三个扑过来的人——那么，为了抓他，你们哪三个愿意当伟大的牺牲者呢？” 秋野脸色阴冷起来，其他人也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局面开始僵持。迪迦越发头昏脑涨，气虚乏力，望着丽娜娇小而坚定的背影，心里酸楚又感动，暗恼自己害人害己。他攥紧拳，准备挤出所剩无几的能量，不顾一切地变身，可随着他一吸气，胸口便是一阵急剧的锐痛，不由扶着墙低哼一声。 关切之下，丽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好吧？” 迪迦慌乱地张了张嘴，想叫她小心，然而趁着她这一分神的功夫，有人已把枪口对准了她。他赶忙爆出一股力气，拽着她的肩膀将她扑倒在地，后背恰好挡住她的身体。 子弹擦过他的左肩，他咬牙一声不吭。丽娜躺倒着，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他流血的伤口，尖叫出声：“大古！” 迪迦扯出微弱的笑意，让她放心，然后挺起身，冷冷地回首望向秋野岱。 “自诩为全人类谋福祉，现在却要对同类出手么？” 秋野板着脸，向身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暂时别再开枪。“那么，请上车如何？大古队员？” 迪迦冷哼了一声，没有直接做出回答，而转头看向丽娜。 她刚从地上坐起来，正手忙脚乱地想捡回枪，却被迪迦按住手腕。 “好了，谁也别闹出人命。”他劝阻道，注视着她焦急如焚的面孔，轻轻将她拥住，令她意外地僵了僵。 这一抱好像纯然是情感爆发，以至于那些人都放松了警觉，丽娜也不由自主地失了魂，丧了心，而他则在这时贴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如果我不能及时回来……通知队长，但别让其他人知道。” 然后，不给丽娜反应的余地，他松开了她的身子，轻柔而庄重地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我会没事的。”他浅笑着保证道。 丽娜蹙着眉，泫然欲泣，却骤然失去了所有气力，只得呆望他撑着瘸腿起身，步履蹒跚地钻进那辆黑色的车里，直至汽车发动，开始疾驰，才大梦初醒似的爬起来，发疯似的追了过去。 “大古，大古！”她狂奔了几十米，声嘶力竭地呼喊。“迪迦——！” 那辆黑车却就此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只得马上擦掉眼泪，奔回去驾驶巡逻车，在一番徒劳的追寻后，开回基地向居间惠求助。 …… 那种不怀好意的视线比加鲁拉的光线打在身上还让人难受。靠坐在车后座上，迪迦双臂交叉，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拒绝了一切故作友善的示好。 “省省吧。”迪迦漠然道，推开秋野递来的热茶。“你想怎么样，秋野博士？” 秋野耸耸肩，把茶杯交给身旁的助手。 “首先，我想代表人类对你一直以来的保护表示感激，大古队员——不，迪迦奥特曼。”秋野和颜悦色地说，“能和迪迦面对面坐下来聊天，真是意想不到的荣幸呢。” 纵然有所预料，迪迦仍忍不住心口一颤，不得不强作镇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到这种时候，就不必再隐瞒了吧。”秋野叹了口气，忽然拿来一个有些眼熟的摄像机，给他放映了一段录像，令他瞳孔忽然收缩。 录像是由窗口的偷窥视角拍摄，有一阵风吹起了窗帘，遮蔽了视野，但他依然认出了那是他之前租住的公寓的卧室。 “真要感谢优树呢。”秋野愉快地笑道，“你本来把他的工具毁得很彻底，但是——怪你太有魅力，他怎么也舍不得偷拍你的画面，就不计代价地去找人修摄像机，一般人没本事修，就花了几个月，通过一层又一次的亲友关系，想找TPC的人帮忙，最后找上了我的一个远亲……我那天正好无聊，就让朋友帮忙修理，最后抢救回来少量片段，我好奇地一看，就收获了惊喜。” 迪迦不吭声。录像画面里，飘扬的窗帘后忽有强光闪耀，当风平息时，便已见红紫银三色交织的迪迦奥特曼坐在电脑前。 看到录像里的迪迦暴怒地打穿电脑屏幕时，秋野发出了失控的笑声。“我真想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才那么生气。”他一边笑，一边说。“研究你的资料就更好玩了——原来，有个奇怪的现象是，每次只要迪迦一出现，大古就会以各种理由消失——最常见是坠机。还有，基里艾洛德人俘虏迪迦那七天，刚巧你也休假了七天，而这七天，你就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人见过你，也没有任何活动记录，多么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身份暴露有很多种后果，而现在看来正走向最糟糕的一种。迪迦按了按太阳xue，感到自己开始晕车了，还有点想吐。“你想怎么样？” 秋野不再发笑，放下摄像机，对他义正言辞。 “是这样的，虽然我们非常感激你对人类的恩情，但地球，终归还是要靠人类自己守护更好。”他一副诚恳的语气，“所以，如果你想保护人类的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干脆配合我们完成一项研究，怎么样？我们一旦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你以后，也就不必总像个保姆一样辛苦了，不是吗？” 说到这，秋野叹息起来，好像很遗憾迪迦的选择。“本来，要是你没毁掉古瓦木，我们也能达成这种目标，人类不必再依赖你，可是现在……我们就只好麻烦你一下了。” 迪迦更加反胃了，感到怪兽都比他可爱得多。 “哦，这就是你和丹后博士的伟大计划？” “丹后？”秋野瞬间哼了一声，暴露出一直以来的轻视。“他志大才疏，我可不想与他合作。石像碎片我们各占一半，他自个儿去投靠正木敬吾，当他的小弟，而我会在他们之前，成为人类辉煌历史的开端创造者。” 车轮压过减速带，两下颠簸震痛了伤处，迪迦不禁捂着肋部龇牙咧嘴，呼吸越发困难，努力集中精神思考。既然互相貌合神离，又想抢先取得研究成果，看来秋野绝不会把大古就是迪迦的秘密分享给丹后，而除此之外…… “据我所知，由于石像碎片研究计划成本太高，前景却渺茫，TPC目前不想分配那么多资源，你们的预算少到难以为继。”迪迦沉思着低语道。“丹后博士现在是有那位塞迪克科技公司的CEO倾力支持了，而你……有了武装，看来也不再缺资源，是以奥特曼的真实身份这个秘密为筹码，说服了哪位高层给你兜底吗？” 看对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让我再猜猜。”迪迦手托着下巴，突然似笑非笑。“是我在昆仑山上遇见的那位长官么？” 秋野笑了出来，对他鼓了鼓掌。“聪明。那你现在是不是后悔，那天没把他一脚踩死什么的？” 迪迦鄙夷地嗤笑一声，冷若寒霜：“不。但我可以预见，一旦得到我的力量，类似的事，你们会迫不及待去做。” 秋野耸了耸肩，不理会他的讽刺。“还是说回正题吧，请问你愿意配合我们吗，迪迦？” 迪迦一头靠上车座的软垫，重新闭上眼睛休息，好像懒得理会他。 “绝不。”他淡淡地说，“感谢你们不遗余力地证明，我毁掉古瓦木是多么的正确。” 秋野满脸苦恼的样子：“真是的，你既然那么关心人类，不该为人类的未来做打算，全力帮助我们么？” “帮，但不会以这种方式。”迪迦无动于衷。“正如我不会把流星锤交给三岁小孩挥舞。等你们成长到有理智的心态去驾驭强大的力量那一天，也不需要使用这种手段了。” 见他油盐不进，秋野不再戴着温文有礼的面具，脸色冷了下来。 “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人类无所不能的长者，救世主了？” 迪迦睁开眼，冷漠地瞥着他：“看来我们没什么可再聊的了。” 秋野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镜片。“这么快就要走了？恐怕不行呢。” 一车的人蠕蠕而动，防备他变身发难，而迪迦泰然自若。 他身受重伤，现有的能量甚至无法支撑他巨大化，但即使如此，对付几个凡夫俗子也不在话下。 “恕不奉陪。”他顺口说，下一秒，身体便在十几只眼睛的注目下闪耀炫光，变为复合型。 秋野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讶异地嘀咕：“……完全不需要使用介质转换？” 迪迦笑了一下——原来是不知道自从他取代大古的主导权后，早不必借助光遗传因子转换器，就能立刻由人类变为奥特曼，才那么有底气制服他啊。 车厢里陷入了混乱，迪迦控制力道，一拳穿过椅背，从后座击晕了驾驶司机，然后直接拳脚拆毁车门，轻巧地跳到了公路上。 落地的瞬间，满身断裂的筋骨好像都在咔咔响，疼得他不由俯身喘息片刻，一开始就亮红灯的计时器也加速闪烁。那辆失控的黑车则在一片惊叫声中持续向前疾驰，眼看着就要撞上公路的石壁。 迪迦本打算立刻飞走，然而一转头，眼见满车人命危在旦夕，到底不能坐视不理，于是近乎条件反射地空翻飞跃过去，拉着汽车后端的保险杠，硬生生令它在撞击前停稳。 他们安全了，同时，又一股剧痛扩散全身，迪迦不由惨呼了一声，按着胸口跪倒在地。 不过这些人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快，他还在疼痛中挣扎时，他们便已端着枪下了车，紧紧地包围了他。 迪迦无奈地摇头叹气，终于挺起身，双手架起标志性的格斗势——这还是他生平头一回以战斗的姿态面对人类。 “我不想伤害你们。”他说，寒玉似的脸上毫无煞气，一如往常的宁静平和。“到此为止吧。” 可惜他们听不进去。 有人大着胆子朝他开了第一枪。那枪恰好打在他的胸甲上，连他皮毛都伤不了，但却好像加剧了他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枪声一响，攻击接踵而来，迪迦再无劝告的余地。他只得忍着浑身痛楚，在确保不造成死伤的前提下，从容周旋应对。 枪击太密集，很难躲开，于是他便干脆不闪不避，以他能承受几千度高温的皮肤全部硬扛下来。不太好受，但他挺得住。然后，他双手如变魔术般夺走几柄枪支，利落地折断，失去武器的几个人立刻惶恐地怔在原地。 有两人想从身后偷袭他。他头也不回地抬手抓住那两杆枪管，然后当棍子使用，反手一甩将他们打昏。 几个回合过去，只剩一个人手里还有武器了。迪迦在那恐惧的，宛如看待怪物的眼神中缓步走近。 压下内心的苦涩哀凉，光之巨人的神情变得冷峻锋利，夺走最后一柄枪，掌心威吓似的燃烧高热能源，让那质地坚硬的枪支像冰激凌一样融化，流到地上。 “到此为止。”迪迦说。 那人吓得忍不住缩了起来，双手抱头，好像生怕迪迦把他也烧成液体。 红灯跳动速度越来越快，一身创痛在体内加剧膨胀。迪迦苦涩地笑了一声，仰头望向天际，准备尽快飞回基地，不想竟又遭到了胆大包天的阻拦。 ——秋野岱忽然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好像是失去了理智，不顾三七二十一也非得把他留下不可。 这无礼的举动刺激出体表一阵恶寒，远比枪击更能惹他发怒。于是，迪迦猛然发力肘击，并提着对方的衣领把他远远摔开。 秋野岱整个人砰地撞上了车身，惨叫着仰面倒下，看上去生死不明，使得在场旁观者先后发出抽气声。 而眼见秋野一动不动，连呼吸起伏都看不出，迪迦也不由为之一惊——难道这下是不小心撞到了后脑要害？ 不忍见死的天性占了上风，迪迦下意识上前两步，俯身想要检查对方的状况，然而，他才刚刚蹲下，秋野便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令迪迦想到了浮世绘里眼球突出的恶鬼。他心中升起寒意，而下一秒，秋野忽从怀中掏出一根金属棍，刺向他胸口的计时器宝石。 “呃啊——！” 高压电流直接命中能量核心，迪迦霎时浑身麻痹，愕然呆睁着眼睛，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意识逐渐陷入混沌模糊，现实离他远去。迷迷糊糊间，他感到男人的双手捧起他的头颅，并听到着魔似的低语声。 “真是美丽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