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 好了，澹台烬进化到发疯中了

    　　宏大富丽的王宫沉寂在一片凄迷夜色之中陡然显得狰狞起来，红绸带与红灯笼更为其蒙上了一层血色般的阴影，仿若一只盘踞在赤裸地表的玄色妖蟒。

    此刻它的领地受人侵犯，便从沉睡中苏醒进入攻击状态，张大嘴巴露出其中的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随之暴露在外，它徐徐地拧动着蛇躯找寻时机发动致命的一击。

    叶夕雾从寝殿中走出来，对周边的一切视若无物径直没入夜色之中。她找到了入宫正在摸向大牢的庞宜之，因为叶夕雾手中有了不在计划中的澹台烬的印信，救出萧凛比想象中容易得多。直到出了景京一行人都畅通无阻，顺利得令人都要感叹其中的不可思议来。

    而叶夕雾时不时发呆一下，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点，但记忆就像是割裂的画面无法拼凑起来，所以非常困扰。一切的确有些过于顺利了，这枚印信究竟是何时得来的她似乎有印象又似乎没有，想来应该是迷晕了澹台烬从他身上搜刮出来的吧。

    她甚至都不记得印信本来不在计划内的原因，因为她本不想冒用澹台烬的身份救出大牢之内的萧凛。救出萧凛是她的主意，她不会选择利用澹台烬，只是想要限制住他的行动而已。

    此时他们停下来休息，三人围着篝火。

    “二小姐，你怎么了？”察觉叶夕雾神色异常，萧凛问她。

    她回过神一笑，“没什么，我送你和庞宜之与你那些亲信见面后就回去。”

    “多谢你救我。”萧凛担忧道，“这次为了救我你的婚礼也没了，回去之后澹台烬恐怕会对你生气，你要怎么办？”

    秋夜里的风凉冷，她伸出双手凑近了火堆，故作轻快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也不用为我担心，说起来你的处境可比我要艰难得多了。”

    “好吧。”萧凛只得道。

    三人都以为顺利脱逃，却不知从一开始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为另一个不在场之人所知，叶夕雾身上的异常也是因此而来。

    他们渐渐沉浸在轻松愉快的氛围当中，而另一边景王宫之中，澹台烬早前便发过了一遍疯，寝殿之内他的周身一片凌乱，修长的双手上伤痕累累，血珠从上面一点点地渗出来汇聚成一线滴落在地。

    时间拨回两个时辰前，将陷入昏迷的叶夕雾抱到了床榻上，澹台烬的情绪早已陷入一种波涛暗涌即刻就要席卷上海平面的临界危险状态。坐在床边，他的目光晦暗不明，随后他躺下侧卧在叶夕雾身旁，指腹轻轻柔柔地抚过她的侧颊滑至下巴。

    “叶夕雾，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曾经莹心背叛了我，我一报还一报；后来兰安也背叛了我，我问她后不后悔，她说不后悔，她妄想决定我的命运，我便反过来决定了她的命运；现在，到你了。”

    “我舍不得对你怎么样，也还好，你说了你后悔背叛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个样子一定很丑陋，你不会喜欢的，我愿意做那个你喜欢的人，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留下来，不要离开我，孩子什么的我也不奢望了，好不好？”他的眼神胶着，神思陷入偏执里，那种不寒而栗的气息又一点点浮现出来。

    “但你做错了事，也得有个惩罚是不是？你说放走萧凛过后会回来向我请罪，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有什么事情当场办就好了。”

    他的神情又渐渐柔和下来，“只要完成这个惩罚，你回来后还是我的王后，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叶夕雾知道盛王惹怒他那会儿他就去发疯，他可以毫不迟疑地对盛王下手，但换成了她，澹台烬的情绪只会更不稳定，但她是绝对想不到他是会这么不稳定的。

    那时候还有叶夕雾可以安抚他，现在是没有人可以限制他发疯的程度了。

    澹台烬翻身下床，他把廿白羽叫进来，冷声吩咐道，“去拿一瓶弱水过来。”

    “是。”廿白羽向来是澹台烬说什么他做什么，依言将弱水送到澹台烬的面前。

    “弱水无影，拘尔神魂。”

    案几上放置着那瓶弱水，对着它澹台烬开始念咒施法，手势一阵变换，一滴弱水从瓶中飞出没入躺在床榻上的叶夕雾眉心之中。这是从夷月族古籍上学来的傀儡术，澹台烬也没想到第一次便是用在叶夕雾的身上，他本以为他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在她身上用到什么手段才是。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以弱水为媒介，被施术的对象将会受到施术者的控制，澹台烬眼神一变，“叶夕雾，醒来。”

    他的话音方落下叶夕雾便猛然睁开双眼，如同牵线木偶般自发走到他面前，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目光完全是散的。

    “主人，有何吩咐？”她对着澹台烬说，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

    傀儡术还有另一个附带效果，便是可以令被施术者口吐真言，他需要确定叶夕雾的很多想法。第一个问题，他还是想要确认，好似这才能安心一样。

    “叶夕雾，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是的，主人。”她回答。

    他又问，“你喜欢萧凛吗？”

    澹台烬对于喜欢的定义影响着叶夕雾，她便毫不迟疑道，“不是，主人。”

    盯着叶夕雾他抓紧了她的双肩，最终他说，“方才我问过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能够保下你的命，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我？告诉我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闻言她便回答，“我会想方设法地取下手上的阴镯，倾世之玉的诅咒是我的劫数，不是您的，我不需要也不能让您来帮我抵挡死劫，主人。”

    “那么你是一定要离开我的了？你果然早就计划计划好了，叶夕雾。”澹台烬猛地把她拽入怀中，声音又冷又硬，然而内心截然相反，他脆弱极了，也就癫狂极了。

    叶夕雾的一切从来不受他的掌控，从未有过一刻对此体会这么深刻，便如同那无常的命运。他骤然抓紧了她，不惜一切代价。

    “你不需要也得需要，你以为阴镯是你想拿下来就能拿得下来的？你别想死，我不允许，不管你要去哪儿，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片刻后，他将自己的印信交到叶夕雾的手上，廿白羽在旁边呈上一柄施加了符咒的匕首，将那把匕首别在她的腰间，他缓缓将她额角的一丝乱发梳理整齐，淡声道，“去吧。”

    叶夕雾听从他的指令离去，他又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廿白羽，“你去跟上她。”廿白羽十分担心他的状态，可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便也只得退下。

    目送她的身影没入黑夜，澹台烬两颗寒星似的眸子逐渐流露出又哭又笑的神色。此一去，叶夕雾大概会恨他，她想要救萧凛，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将萧凛等人一网打尽，她永远也别想抛弃他选择其他的任何人，永远也别想，哈哈哈……

    他癫狂而脆弱，叶夕雾想要抛弃他选择萧凛，那他干脆就把她的另一个选择断送了吧，这样他就不会是被抛弃的那个了。改变不了叶夕雾，他便从外部下手，自己维持着自己的那一点脆弱的自尊心，十分悲哀无奈的做法，不是么？他自嘲一笑。

    胸口上似是蔓延上了什么东西，他捂上心口，心上裂痕渐显，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揉碎了。

    叶夕雾会恨他，他又何尝不恨叶夕雾呢？恨她给了他希望又转而抛弃他选择了别人，恨她什么都不跟他说，恨她总想着离他而去。可其实他更恨自己，恨他无能为力，被动接受一切，不论是对叶夕雾还是别的什么。

    好不容易有人喜欢他了，他又更贪心地想要那个人永远坚定地选择他。可惜啊，他太贪心了，果然不会有人对他全心全意，他到底在奢望些什么，退一步不好么？她开心，你也会开心啊。

    哈哈哈……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猛然一把扫下了案几上的那碗甜粥，瓷碗碎裂粥也随之洒了一地。他面上露出狠色，手掌打落一旁的烛台灯架，被上面尖利的棱刺划伤也丝毫不在意，反正没人会在乎没人会关心。

    他把架子上的东西一件件地扫落，最后干脆一脚把它踹翻。半晌过后满地的碎片与杂物，一片乱糟糟之中他笑得十分畅快，却并不舒心，反而越来越堵塞，他受不住地一下子栽倒在地，便是紧紧攥住胸口也无法阻止那种撕裂的痛楚蔓延至全身。

    在地上不住颤抖挣扎，青筋毕现，最终喉间发出一声是人非人的嘶吼。随后仰躺在地，将手背遮盖上双眼，他开始无可遏制地发笑，脸色也急速退化至灰白色，这让他看起来比恶鬼还要狞恶，比邪魔更为妖邪。还好没有哪个内侍宫女敢在这个时候凑上来，否则他们大概要尖叫一声跑出去了。

    殿内之中骤然陷入了沉寂，他拿开遮在眼睛上的手随意地放在一旁，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然后站定了站稳了，这时候他似乎完全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地步出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