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登门

    盛夏之际，正午时间，烈日炎炎，日头正正好在头顶上，毒辣地炙烤着一切，花草树木因这这热气都有些萎靡，烦人的蝉鸣声也稍作休息，生活在大地上的人啊，也因这酷热难耐烦闷至极。

    闷热的气流像一层无形的薄膜，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人身周，让人汗流浃背的同时，脑子也沉闷了许多，到中午便生出些疲累困倦来。

    主人午间在卧房里休息，在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昏昏欲睡，谢府短暂地陷入了安静。

    忽地，一阵叩门声响起，惊醒了正在打盹的门房。

    徐文泽在书童叩响谢家大门的那一刻，才从混乱激烈的情绪中醒过神来，他抬头看着谢家大门，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此时就站在谢家门口，然后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此番未曾通信匆匆前来，有失礼节，实在汗颜，但既然已经来了，他实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表妹，便也只好装作坦然了。

    其实，徐文泽的母亲是谢家老爷的嫡亲jiejie，自己在常州府官学学习，也时常上门拜访，对上，很得谢家老爷夫人的喜欢，对下，和表弟表妹们也相处的极融洽，在谢家已是极为熟悉，原也用不着这么客气，不过徐文泽向来是遵礼之人，所以每每拜会，必提前通晓主人，再择取主人空闲之时，带上礼物登门拜访。

    今日也是骤然在家听到一则消息，太过难以置信，一时间情绪剧烈激荡，一心想要来找表妹求证消息的真实性，除此之外脑子里再想不起来其他，往日的礼仪规矩尽皆抛到了脑后，才会空着手贸贸然上门来。

    不待徐文泽多思，谢家的大门便已缓缓打开，他顿时清空了所有的思绪，马上就要见到表妹了，他一定要当面向表妹询问清楚，她们明明情投意合，表妹怎会突地要被许配给旁人？

    这肯定是谣传，他要找表妹问清楚，然后替她澄清，女儿家的名声何等紧要，他决不会让人胡乱言语，毁了表妹的清誉。

    徐文泽来谢家来的多，谢家下人对他也极为熟悉，知道自家主人十分看重喜欢这位外甥，更是拿他当半个谢家人看待，虽有些奇怪对方今日怎么突然匆匆上门，却也没有慢待，极为殷切地将他引了进去。

    徐文泽过垂花门时，替他通传的小丫鬟就已经跑到了正房外，谢夫人的贴身丫鬟挽春在内室听到外面的动静，看了眼床榻，夫人正在安眠，并未被吵醒，才转身轻轻拨开珠帘，从内室里走了出去。

    梅香是谢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此时正在廊下和那小丫鬟说话，见挽春从内室出来，便迎了上去先压低声音问了句：“挽春jiejie，夫人可被惊扰了？”

    见挽春摇头，梅香这才继续道：“小英来禀告，说徐家表少爷来了，现下估计已经过了垂花门。”

    挽春听了这话，心下有些奇怪，徐家表少爷前些天去了隔壁苏州府，贺他外曾祖母的七十大寿，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回来，只是在外舟车劳顿，回来后怎得不好好在家休息，反而如此急匆匆地来了谢家？

    还不等挽春想出个所以然来，人便已转过园中那簇生的极好的青竹，朝着正房而来了。

    来人穿着青色的书生衫，面容白净，样貌俊朗，身姿欣长，体态文雅，行动间还颇有种端庄从容，观之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果然是徐家表少爷。

    挽春赶忙迎了上去，先行礼问好，才道：“不知表少爷今日要来，老爷外出办事去了，夫人现下午休还未醒来，还请表少爷先去厅上休息，喝杯茶水，我等这就去禀告夫人。”

    徐文泽贸然上门心中已觉自己行为不妥，很是失礼，此刻又怎会让人去惊扰舅母休息，忙道：“舅母既在休息，那便不用打搅，文泽此来并无什么要紧事，等到舅母醒来再拜见也不迟。”

    挽春听他语气坚定，观其神色也确实不像是找夫人有什么紧要的事物，心下虽然奇怪既无要紧事又为何匆匆前来，面上倒也没表现出来。

    徐文泽顿了顿，问道：“舅母在休息，那表弟表妹们呢？”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树上的几片叶子，也略微拨动此时烦闷燥热的空气，挽春因天气而滞涩的大脑清明了一瞬，终于明白过来徐文泽此行的来意。

    确实不是来寻夫人的，徐文泽是来寻小姐的。

    挽春想到老爷夫人对小姐婚事的商讨，又想到前几日上门拜访的俊秀少年，看着面前温雅俊朗，眼含期盼的少年，心底忍不住有些怜悯，表少爷对小姐的一番情意恐怕得付诸东流了。

    但到底都是主子们的事，与她无甚关系，挽春收敛好心思，答道：“少爷下午还要上学堂，现下也在屋里休息，至于小姐，午饭后似是去了后花园。”

    谢家虽是商贾之家，却并不喜好金玉浮华之物，庭院里草木葳蕤，怪石嶙峋，涉目成赏，其中并无匠气人力的痕迹，一草一石，自然可爱，颇有意趣。

    甫一踏入后花园，那种热闷便少了几分，花园内上有树木遮蔽，下有灵秀花草，还隐隐能听到不远处的潺潺水流声，徐文泽在其间穿行而过，原本浮躁难耐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水流声逐渐靠近，原先掩在繁茂草木间的凉亭也显露出了身形。

    而那凉亭内，伏在石桌上的少女身影也隐隐绰绰落入了人的眼中。

    徐文泽忽地站定，挥退了那带路的丫鬟。

    即便是表兄妹，孤男寡女私下相会原也是不妥的，不过那带路的丫鬟眼尖，已经看到了守在凉亭边的是小姐身边的笙白，既然有丫鬟在侧，徐家表少爷又一向端持自谨，最是守礼不过，那丫鬟思及此，便顺从地依言退下了。

    “晏晏，晏晏。”

    低沉温柔的男声轻轻唤着，将谢清晏从睡梦中唤醒。

    将将醒来，谢清晏头脑一时间还有些蒙然，介于梦幻和现实之间，只隐隐听到耳畔有人在唤自己，身子细微地动了动，螓首却依旧埋于双臂之间，并未直接抬头，兀自体会着这彻底清醒前的片刻混沌，愣怔地放空着自己。

    片刻后，睡梦远去，彻底归于现实，谢清晏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懒倦，慢慢抬起头来，一手支颐着头，瞥了身边穿着青衫的人一眼，慢悠悠地开了口：“原是表哥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