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丫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

    邵群捡起地上的书包往来人头上扣：“会不会说话！老子这叫以德报怨！”

    简隋英给了对面儿一肘子，摇着头摆鬼脸“喔唷以德报怨～”

    邵群打了邓虎个猝不及防，几个小弟纷纷倒下，邓虎一人拎着棍子，眼里带狠劲儿，那是常年走在刀尖上的人才有的表情。

    “他吗的，简孙贼！你害的老子进局子，还被老大……要不是，我，我跟你没完！”

    他拎着棍子往前冲，简隋英抓了个木头挡，只见邵群先他一步板砖拍到邓虎的脑门，“咚”得一声。邓虎身体软了，倒在地上，邵群又骑到他身上拿拳头砸他，拳拳砸脸，握住的拳头被染红。

    简隋英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喝道：“发什么疯！再打就死了！”

    邵群眨了眨眼，眼底那种狠戾到冷静的底色消失了，好似三魂丢了一魂儿，刚被简隋英一把抓回来。司机带着两个保镖匆匆赶来，朝简隋英和邵群问好，后面儿跟着李程秀和纪新月。简隋英摆了摆手，说李叔你看着办吧。

    李程秀急哄哄走过来，“隋英，伤了，没？”纪新月没再叽叽喳喳，她瘪起下嘴唇，吞吞吐吐正想说什么，邵群突然哎哟了一声，简隋英连忙凑过去“咋了？”他表情痛苦，闭着眼：“疼……”

    “是不是哪儿挫伤了？”简隋英说着要带他去医院，走了几步想起来，问他俩怎么走。

    纪新月说没事儿，他俩走回去就行，简隋英也再没多问，扶着邵群进车里。

    汽车驶入车流中，纪新月目光没怎么聚焦：“秀秀，你刚才看见邵群的眼神儿了吗？”

    “啊？”

    “算了，没什么，咱回吧。”

    她心里想着邵群上车前状似无意的那回眸一眼，有点像她过年回老家和野猫抢食的狗。

    车上，简隋英和邵群坐在后座，简隋英望着车窗外的车流，问邵群介不介意他吸烟，邵群摇摇头，问他要了一根烟。简隋英从扶手盒拿出打火机，银质打火机发出悦耳的声响，他给自己点了烟，伸手递给邵群，邵群举起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右手，眼角垂下来看他，让人觉得莫名他委屈。

    简隋英翻了个白眼，要再次划开火机，邵群拿左手按住他的手，嘴上叼着烟，脑袋和简隋英的达到一个远远超越社交距离的亲密，他头微微一偏，借着简隋英燃着的香烟点着了。

    此时，车内广播播报五点半整，窗外路灯一盏一盏沿途霎然亮起，在简隋英脸上打上一道柔光。

    空气大概静止了三秒。

    简隋英含着烟吐了个烟圈，吐在邵群脸上，然后把头靠回椅背上。

    邵群突然说：“简隋英，你请我吃饭吧。”简隋英又吸了几口烟，他打开车窗往外吐烟圈，风把他的头发吹开，他第一次没骂邵群，说好。

    邵群坐在塑料布围起的棚子里，阿玛尼黑色羊绒大衣堆在马扎上，衣角掉到地上，他看着简隋英掀开帘子走进来，裹着毛毛大衣包的只露出一张脸，走进了看见他鼻尖、眼皮冻得通红，手里拿着一次性碗筷，坐到他对面马扎上，咬牙切齿：“你、就、请、我、吃、这？”

    “你打发叫花子呢？！”

    简隋英朝他翻了个白眼，把碗筷扔给他：“自己拆！”“你懂个屁，不爱吃滚蛋。”

    邵群还想控诉，只见简隋英脱了大衣，把衣服叠好搁在旁边马扎上，他哈了口气，露出一小截红色舌尖，国骂从嘴里溜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

    “你这什么眼神儿？跟怨妇似的，”简隋英食指戳开塑料膜，把小碗、碟子、水杯依次拿出来，拎起暖壶泡，又把水倒进水桶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邵群看呆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

    “什么话，路见不平两肋插刀，再说咱也算有点儿交情。”邵群说完自己都心虚，悄悄瞥了简隋英一眼，后者挑眉，一脸戏谑，脸上写着“你管这叫交情”，他脸一赦，摸摸鼻子，“那什么……隋英啊，之前我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你别计较了呗。”

    说出这句话，邵群心里竟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感觉，之前不疼不痒的恶作剧、黏住的视线、对于过多的关注的得到了解释——愧疚。他从没有过这种情绪，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别扭心思能否和“愧疚”沾得上边，他急于给自己无法隔靴搔痒的急躁一个解释。

    “一开始是我先打的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简隋英给自己倒满啤酒，一口干了。邵群注意到他辣的微微张开嘴，伸出一小截舌，一半脑子想：他一直这样么？另一半脑子还在运转，和简隋英正常对答。

    “后来我不是也天天欺负你么，不过我想不明白，你到底为啥打我，你那一脚可忒狠，我那三天都没敢去酒吧！”

    简隋英哈哈大笑：“您那是不敢去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为啥打你么…其实我之前听过你们骂李程秀是二椅子。”

    “啊……所以，你要为了给他出头？”

    “也不算吧，老子就是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异性恋，同性恋吃你们大米了，凭什么同性恋就被瞧不起？杀杀你们的锐气，懂不？”

    简隋英伸出酒杯，他凑过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喃喃：“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又能是怎么回事儿？不就那么回事儿么！”服务员掀开帘儿，端着锅进来，棚里瞬间热气氤氲，邵群认出来来人是李程秀。

    李程秀看见邵群身体僵了一下，接着把头抬起来走过来，把锅放好、插电、调火，又在简隋英那边放了碗蛋羹，“隋英，吃，对胃，好。少，喝酒。”

    简隋英朝他摆摆手，让他别婆婆mama。李程秀没再多说，走了，他还有很多活要做，出门前他回头看到简隋英和邵群堆在腿边的大衣，在简陋的棚屋里格格不入，他收回目光离开了。

    简隋英戴上一次性手套，去拿锅里的小龙虾，他被烫的手指蜷缩，拎着虾须把一只饱满红彤的虾扔进自己碗里，朝虾吹了两口气开始扒皮。邵群一边看着他白嫩像藕的手指在红色虾壳里隐隐约约，一边听他说话：“爱么，zuoai么，不都那回事儿，舒服了就行了，你管是谁？”

    不对、不对。邵群脑子黏糊着，挣扎着把自己的思维从简隋英的手指里扒拉出来：“同性恋，都很恶心。”

    简隋英叹了口气：“那邵大少爷，您说说是恶心到您哪儿了？”他看邵群支支吾吾，神色一言难尽，他把虾rou往嘴里一扔，“行了，不提这事儿了行不？我对您这偏见呢，也没什么意见，我也不在乎，您呢，也别想了，咱们干了这杯酒，一酒泯恩仇，咋样？”

    邵群挑了挑眉，和他碰杯时蹭到简隋英的手指：“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