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然是心悦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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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柳无依的院子后，天边已经夕阳西下了。 叶流觞红着脸，有点羞耻的往前院走去，她虽然作为管家，但到底是元妓，在这恪守天元与坤泽大防的后宅里，她不能在柳无依这呆的太久，现在这般每日过来一小会儿倒是像极了偷情，她心里暗骂一声，自己怎的这般无耻了。 来到前院，奴仆们早已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吃着晚餐。一阵秋风裹挟着冷意吹来，叶流觞哆嗦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现在已经九月多了，这里不算太南方，九月多气温就有点冷了，而且似乎比往年冷的更快。都说盛暑过后定有隆冬，今年夏季酷热，冬季又该是何等寒冷。 而且今年收成不好，不仅旱灾继续，又闹了蝗灾，若是冬季又大雪纷飞的话，她不知道该是何等境地。盛夏旱灾，隆冬饥荒，那么到了来年春夏紧随着来的便是瘟疫，瘟疫盛行定会战事起，这灾难向来不仅仅是灾难本身，更多的是一个灾难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虽然她现在在这大院里头看着是苟且偷生，尽享片刻安宁，可若是真的瘟疫来还是战事起，这可不会管你是富贵还是贫穷。而且，之前她要打听老叶家的也还没有消息呢。 柳无依之前答应过要帮她打听叶家村的事情，可是几日过去都没有声息，到了之后她当上主管后，偶尔的几次外出机会她也去打听了，因着叶家村离林府较远，她只好拜托了一个走商帮忙打听，眼看着快一月了，该也是有消息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叶家村临近河道，还可以人工灌溉，而且她卖身前叶家村也都种上粮食了，旱灾影响应该是较小的。 她一边祈求着叶家村受灾不严重，但是有粮食之余她又有更多的困扰，现在外界闹灾，叶家村哪怕有余量又如何独善其身呢？饥荒起，流民来，到时候再多的粮食都是留不住的。自古饥荒向来都是蔓延全国的，这可如何是好？ 愁着愁着，叶流觞来到厨房打算吃饭早早歇息，这段时日实在是太忙了，又给公子哥准备赶考的行李，现在一日下来她早已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是走进厨房时，却看到厨房旁围着几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走近一瞧，中间被围着的竟然是周小丫。她皱了皱眉。 “你们作何呢？” “总管！” 几个家奴听到叶流觞的声音顿时散开，他们拘束的鞠了个躬，虽然叶流觞也是个奴，但是今非昔比，作为管家的叶流觞绝对碾压他们。他们紧张的垂着头，也不敢直视叶流觞，只是细瞧之下可以看到离周小丫近的一个奴仆拍了拍周小丫。 叶流觞蹙眉，这些人，她走过去，低声问，“作何事？”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过来领晚膳。”奴仆们紧张兮兮的说，又对着周小丫说，“那我们的晚膳来罢。” “哦。”周小丫有点惶恐的钻回后厨，不一会儿便拿着托盘出来，上面有好几个碗，全是米粥配咸菜。 几个家奴有点不乐意却又不敢吭声的拿着食物离开，他们都是四等奴仆，每日扫地洗衣，基本上就是吃这些了。叶流觞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待奴仆走远后，她轻声问。 “他们方才欺负你了？” “啊？”周小丫愣了愣，可是对上叶流觞的眼神时顿时窘迫的垂下了头，半响才迟疑的传来一声，“嗯。” “他们方才作何？”叶流觞依旧是平淡的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小丫心里有点拘谨，怎的总觉得叶jiejie变得越发像少夫人，虽然叶jiejie生性平淡，又喜静，本就情绪不多，但也不会这般没有表情，以前的叶jiejie都是微笑着的，可是自从当上主管后，叶jiejie变得越发面不改色了，而且每次看的她心里紧张万分。 “怎么了？”见周小丫垂着头不说话，叶流觞疑惑的问。 “没什么，就，就他们想要我每次打饭多给一块rou，说是算我头上……”周小丫小小声的说，因着她和叶流觞也算关系较好，每次她得了好处那些奴仆都看在眼里，现在是奴仆们想要让她加菜，算她头上，那么叶jiejie也只能作罢。可是她如何能够答应，虽然叶jiejie每次都会让她多吃一些，可是她也不想给叶jiejie找麻烦，都是只多吃一点点罢了，还要叶jiejie看着才敢吃，不然她是不敢的，更别说私下给奴仆加菜了。 “……”叶流觞眉头微皱，这些人以前嘲笑她，现在不敢嘲笑她就把注意力换周小丫上，果然人性依旧是如此呀。 “叶jiejie，你莫要责罚他们，就当不知晓好不好？”见叶流觞皱眉，周小丫紧张的说。 “唉，你放心罢，我不会罚他们的。”叶流觞叹了口气，这种事情靠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若是罚了，她又不能明面上护着周小丫，那么在她疏忽的时候，迎接周小丫的只会是更多的欺负。只是，这不罚，也得打消这些奴子的意图，她轻声说，“你以后就说我不在你也没法私自加菜，加菜得登记的。” “嗯嗯，这样好，若是叶jiejie看着他们定不敢这般要求。”周小丫欣喜的不断点着小脑袋，叶jiejie怎的这般聪明，她就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好了，拿我的晚膳来罢。”叶流觞无奈一笑，这人和她一起进府虽说也有五月了，可却一直都是这般傻乎乎，似乎这勾心斗角的大院并没有影响到周小丫。该是说这人没心没肺呢还是说这人单纯呢，她不禁想起自己的meimei，叶小妞也是这般单纯善良，果然这寻常人家的坤泽都和这大院中的坤泽不一样呀。 那饥渴的主仆三人就不必多说了，哪怕是那温婉端庄的少夫人都骨子里顽劣的很，而周小丫却懂事许多。难道这便是穷人孩子早当家吗？这画风怎的差这般多。不过论气人的能力，那千金小姐属实难伺候，若是像周小丫这般的，多乖巧听话呀。想到柳无依方才顽劣的模样，她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叶jiejie要吃什么？今日有红煨羊rou，清炖芙蓉羹，素炒萝卜丝，水煮白菜……” “要羊rou，其余的随意罢，你自己也挑些自己喜欢的，算我头上。” “好，这就给叶jiejie拿晚膳。” 周小丫兴致冲冲的钻回厨房，现在叶jiejie做了总管，柳无依又厚待，基本一日三餐不受限了，想吃什么吃什么，只要不吃的太多太过分就行。所以她也经常可以开小灶，这一月吃的rou食比出生以来十余载加起来都要多。不一会儿，她再次端着几份餐食出来，一大碗红煨羊rou，一碟盐水白菜，还有一份芙蓉羹，可谓是十分适合秋冬佳节了。 看着热气腾腾的羊rou，叶流觞顿时肚子咕咕叫，她接过托盘甚至都没顾得上和周小丫说话便随意找了个长椅开始闷头吃饭。她每日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经常吃饭都得随意来，现在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等到周小丫打完自己的那份晚膳过来时，叶流觞已经吞了大半了。 “叶jiejie，又没有歇息吗？”看着叶流觞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食物，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周小丫是欲言又止。这叶jiejie虽说是越做越高，吃的也是便好了，可是怎的越发辛苦，还不如一等婢子的时候呢。 “无碍，这段时日刚刚做主管不大熟悉，适逢少爷赶考忙了点，等下就可以歇息了。”叶流觞再次咽下一大口食物，她甚至眼皮都困得有点睁不开了。 不一会儿，手中的食物便被她风卷残云般吃完，正要找点水喝，手上却递过来一碗热汤。热汤散发着浓郁的姜味，呈现红棕色，看起来像是加了糖。 “叶jiejie，再喝点这个，方才刚刚熬好的哟。”周小丫一脸邀功的端着汤，现在秋意渐浓了，每日早晚温度只有十来度，为了防止风寒每日厨房都会熬姜汤。 “你也去倒一碗汤罢，现在冷了，喝点热汤好。”叶流觞把热汤拿过来小心的喝着，甜丝丝的姜味，确实是祛寒发热的。 “谢谢叶jiejie～”周小丫笑出两只小梨涡，她欣喜的钻回厨房，不一会儿拿着一小碗姜汤自己吸溜吸溜的喝着。 叶流觞也不搓破这人的小心思，她知道穷苦人骨子里都有一股自卑感，生怕麻烦别人，总会自我贬低，这和贵族是不一样的。她也是不敢受人好处，怕还不上，也就和柳无依相处久了才渐渐习惯。想到柳无依她心头又是一阵荡漾，现在她每日可以和柳无依交流，还可以玩点少女怀春的事情，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这生活像是梦境般，让人陶醉不已。 只是开心之余，她又不懂为何柳无依会看上她呢，穷苦人仰视贵族能够理解，这千金小姐难不成觉得她很好玩吗？心中思绪繁杂，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不管了，现在开心就足够了，她本就心无所依，可现在这无依无依却成了她的心中所依了。 等到夜幕完全暗下来，叶流觞和周小丫道了个别便回到自己的下房，简单洗漱一下。晚间坐在床上，她有点羞耻的把放了好些时辰的宣纸拿出来，宣纸上的水痕和一滩乳白色的痕迹皆已干涸，看着那干涸的水痕，鬼使神差的她拿起纸轻轻嗅了下，淡淡幽兰香让她头脑一热，她就像是被吓到般浑身一震连忙把纸折好放回怀里，坐在床上有点迷茫，胸中砰砰作跳。 自己到底在作何？怎的可以这般不要脸，她又羞又慌，心里暗骂自己几声，真是变得越发没有规矩了。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躺下来，心里暖洋洋的，连日的劳累很快她便感觉眼皮变得很沉，在意识的最后，她手心放在暖暖的胸前，那处还藏着今日在柳无依那弄脏的宣纸。 老夫子呀，流觞现在也不算曲水流觞的洒脱漂泊之人了…… 第二日。 叶流觞起了个大早，现在少爷赶考去了，秋闱过后还有来年的春闱，少爷若是有“运气”，中举后会在来年高中及第，顺利谋得一门差事，从那时起，他们东厢就会涉及到许多官场上的事情，这或许需要她更为谨慎小心处理。而且，她有不好预感，今年过后，战事估计要来了。 简单的吃了个早膳，叶流觞按时出府去十二商铺做账，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身上，她觉得身子变得很是轻盈，年轻的身体到底是活力十足，哪怕昨日那般累，睡一觉也就再次精神焕发。看着周遭的景象，她有点心里不是滋味。 两边的商铺虽然开着，可是里头人丁稀少，而唯一多人的便是那粮铺。现在排队购粮的百姓越发多了，几乎日日都会排着长队，粮价也从一开始的几文钱到了现在的近十文，似乎是朝廷在管控粮价，粮价升的不多。排队中的人们熙熙攘攘的交谈着什么，偶尔发出一两声牢sao，但是精神头看着都不错，见此叶流觞也稍微心安，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一带的人受灾情况没有那般严重。只是不知道别处如何。 她按时来到一处杂货铺前，里头的店老板见到她顿时出来迎接。 “哎哟，叶管家来了，今日可是来对了，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嗯，可是打听到了？”叶流觞点了点头，这杂货铺老板经常要去各个村中收取果子回来做蜜饯，她之前便是拜托了这管家打听叶家村老叶家的事情。 “当然，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大概半月前，我去李家村收芒果，恰巧就打听到了叶家村的事情。听说呀，叶家村同样受灾了，但是比起别的地方不算严重，收上来的粮食熬一熬也是能够熬过去，而且叶家村的村长说是防止外头流民闯进村里抢夺，现在叶家村都已经开始组织村民巡逻，我去打听还被盘问一番呢。” “这样呀，可是打听到老叶家的境况了？”叶流觞不由得松了口气，村长伯伯她还记得，算是全村唯一一个在意她心中所想之人，若是村长伯伯这般说，定是有先见之明了。 “唉……”说到老叶家，店老板一副惋惜的磨样。 “怎么了？”叶流觞心头一紧，难不成还是出事了？ “唉，从李家村收了芒果后我就径直去了叶家村打听，你猜怎么着？那些村民说到老叶家都闭口不谈，我还是找到村长才问出了点东西。这老叶家已然搬出村子了。” “……”叶流觞惊讶的瞪大了眼，搬出村子了？叶老根作何要搬出村子，现在是什么节骨眼，虽然她卖身得了20两，但是不代表老叶家有钱了，搬出村子要搬去哪里住？她难以置信的道，“搬出村子？” “可不是嘛，听到村长说老叶家搬出村子我可是惊讶，听村长说呀，这老叶家让村里蒙羞了，现在已经逐出族谱了。” …… 叶流觞瞪大了眼，唇瓣不断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逐出族谱？杂货铺老板或许不知道什么蒙羞，但是她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她胸口来回起伏，双拳下意识握紧，这该死的世俗偏见…… “叶管家？”店老板疑惑的说。 “抱歉，失态了，我就先谢过店老板了。”叶流觞掩下心中的不公，她对着店老板拱了拱手。 “没事没事，小店还要多得叶管家得帮衬。今日要进些蜜饯吗？之前收回来的芒果都已经研制好了，城里的小姐小公子们都觉得不错，要给府中添些吗？”店老板拿出一盒芒果干一脸献媚的说。 叶流觞拿起一小块尝了尝，甜蜜在舌尖绽开，甜蜜过后又泛起浓郁的芒果香，不甜不腻，确实很不错。 “那便先来个五斤芒果干，再来五斤之前的那种梅干。” “好嘞，这就给叶管家包好。” 店老板顿时一脸喜悦的钻进库房，片刻，他便提着两大袋果干出来。叶流觞让府中的奴仆们把果干装上板车，紧接着她又前往集市购买今日的吃穿用度，只是心情一直很低沉。 直到回到林府她依旧是心事重重的，走进前院，意外的画面却让她愣了愣。前院聚集了不少人，还有好些陌生的面孔，更奇怪的是柳无依也在，要知道柳无依现在一般只能呆在后院，是不能来前院的。她心事重重的径直走过，打算回去先算账，每日任务还是得处理的。 只见一群奴仆在外围着，而中间有好几个坤泽，有男有女，都是年轻陌生的面孔。几人似乎在即兴对诗，这对诗也是这读书人经常干的事情，在茶馆沏茶对诗往往是读书人最爱的风雅韵事。只是这对诗的内容往往与人的生活环境有关。 “金银玉器从账来，珠算繁杂。”柳无依率先起了头，她每日所做之事便是算账，管理手下的十二商铺。 柳无依提了第一句后，几个闺阁坤儿们略微思索下，一个男坤率先道。 “红木紫檀花梨开，木秀于林。”他家是做木工的，每日耳濡目染下基本就知晓木头。男坤开口后，紧随着的坤儿们也都跟着说。 “香桃蜜梨蜜糖浸，果香蜜意。” “桃花菊花佳酿藏，巷深酒香。” “好，真不错。各位都吃点点心罢。” 柳无依拍了拍手，与此同时，周围的奴仆们也端上来点心茶水伺候这些小姐公子们。这几个坤泽分别来自东厢十二商铺下合作的家族，他们家里生产商品，再由柳家商队把商品售往全国各地。正如林府宴客一般，这东厢合作伙伴间也得交流，只是她是个坤泽，所以到来的都是各家的坤泽，至于为何都是年轻坤泽，这就显而易见了。 现在林少爷要科举，很快就要当官了，之前喜宴又表明了继承人身份，现在许多官商都想要把家里的坤泽送进东厢里头。这些坤泽就像当年的她，送进林府只为了给家族带来利益，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她拿着茶水轻抿一口，无意侧目，恰巧看到走近的叶流觞，她欣喜道。 “哟，元妓回来了，要不你也对一对诗，试着接下去？” 叶流觞愣了愣，没想到柳无依会邀请自己，她有点勉强的掩下方才得知老叶家被逐出村的难过，几乎是脱口而出就接了下去。 “流离颠沛灾浩起，世道不公。” ……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全是一脸看怪物一般看着叶流觞，空气安静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柳无依皱了皱眉，这人搞什么，好好的气氛全都没了，只是看到叶流觞脸上的苦涩，她无奈的走上前。 “不想笑就别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随我到偏殿。”她低声说，随后又对着一众闺阁坤泽道，“你们先歇息一下，我随后再来。” “林少夫人先忙罢。” 叶流觞沉默的跟着柳无依，心里空空的，从得知老叶家被逐出村后她就一直处于这种迷茫的状态。虽说她对老叶家一向是没有归属感，但是若真的告知她老叶家消失了她却觉得最后的念想也没了，好像这世界已经抛弃了她。人死并不只是身体死了，还有一种是被人遗忘了，而她是否已经被遗忘在这大院的某个角落了…… 沉默的走进偏殿，随着房门关上，叶流觞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关闭了，只是随着身前靠过来一个温暖馨香的身子，她的心好像又被硬生生撞开一般。 柳无依抱着叶流觞的腰，两人自然而然的搂抱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对情投意合的伴侣。她亲昵的蹭了蹭叶流觞颈窝，轻声说。 “方才怎么了？” “没有什么，小姐还是放开吧，我们这般不好。小姐还是先去接待客人罢，元妓也该去忙了。”叶流觞身子微僵，她的双手抬起正要搂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可在快要碰上之际，那手却怯弱的放了下来。 “唉。”柳无依叹了口气，她抬眸看向叶流觞的双眼。那双向来清澈又带着探究的眼睛里此时却浸满苦涩迷茫，甚至还带着浓郁的惶恐，尽显无助脆弱之态。这人现在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明明长高这么多了，可是看起来却脆弱了许多。以前的叶流觞冷淡又强横，哪怕被轮番折辱也不见这人脆弱半分，可是自从和她每天你侬我侬之后，这人就变得脆弱起来，现在更是露出这样苦涩无助的表情。 她轻声道，“作何不想与我说？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倾听吗？” “没有，就是就是……”叶流觞有点难以启齿，纠结半响，在柳无依一脸期待鼓励的眼神下她才难过的开口道，“小姐，你说世人为何多偏见，偏见是逼死人的理由吗？” “？”柳无依疑惑的歪了歪头，“偏见？” “嗯，叶家村把老叶家逐出村子了，因着我是个元妓……”叶流觞难过的说，老叶家被逐出村子显然是因着她是元妓，这里的人认为元妓不入流，会给家族蒙羞，所以她成了元妓，为了不让叶家村蒙羞，老叶家被逐出村子，叶老根被除名。只是，她若是不卖身为妓，叶家村的村民也不见要帮他们家度过难关，她卖身属实自救，可是却告知她自救也不成吗？ “他们觉得你是元妓给家族蒙羞对吗？”柳无依何其聪慧，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老叶家是叶流觞卖身前的家，逐出村子，现在又是饥荒年间，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吗？这也难怪叶流觞会这般迷茫难过。换位思考下，她对柳家也没有归属感，但若是没了柳家，她也会这般不知所措罢。 “嗯，口口声声说族里出了元妓无脸面对列祖列宗，可是把族人亲手送上黄泉路又叫对得起列祖列宗？”叶流觞不甘的说道，不过是一群虚情假意之辈，借着所谓的世俗偏见要求别人去死。 现在老叶家没了消息，又或者老叶家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心里就像是断了线般，似乎这世界已经与她绝缘，老夫子离去了，现在老叶家也离去了，叶家村也离去了，她甚至觉得过往记忆都随之离去，她迷茫又惶恐，就像是缺失了前半生般，整个人都变得残缺起来。可笑她白日里还想着叶小妞现下如何呢…… 心头的不安侵袭着她的身子，她不安的道，“以前我觉得那没有归属感，现在竟是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小姐，你说，我这算不算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还活着吗？”柳无依抱着叶流觞，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渐渐传递到身上，她熨帖的又蹭了蹭，这人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呀。 “人死如灯灭，死或许是这具皮囊，也或许是无人在意了。我现下或许已经被人遗忘了，就如小姐所言那般，被遗忘在这深宅大院的角落里了。”叶流觞说着说着就哽咽出声，她觉得自己被黑暗孤寂包围，没有任何温暖，只有无尽的迷茫不安。 心头笼罩的迷雾多到她找不到方向，她迷茫，她无助，她不安，她惶恐，她拼命的想要找到自己的出路，可是身下却一只只手抓着她要把她拖进深渊，她无声的呐喊，绝望嚎叫，正要如困兽般嘶吼时，脸颊却附上一抹温热。柔荑般的小手轻抚她的脸颊，耳边传来温热的热息，随后，一声宛如天籁般的声音从远而近。 “怎会无人在意，莫要妄自菲薄。况且，我在意呢。” 轻柔的嗓音就像是一阵清风吹过，笼罩在叶流觞心头nongnong的雾霾顷刻间散去，她呆滞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女子温婉灵动的眼睛带着情谊，她竟然首次在这双向来疏远的桃花眼中看到了情谊，那情谊是那般的浓烈真诚，那是对她的吗？ “小姐，你在意我？”她有点不确定的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里的慌张与期望不断闪烁着。 “果然是傻，说了与你对食，自然是心悦于你的。” 话音刚落，叶流觞只觉自己的唇瓣附上一抹幽兰香，只顷刻间她慌乱的内心便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