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太太

    99.

    衣衫如雪，白得发亮。

    四周人影绰绰。

    他嫌弃这边破旧，就像是嫌弃她。

    如果他真的想邀请她，那为什么现在才说？分明是他想走，却刚好被她回来撞上了。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再等等，迟些回来。

    大家都有体面。

    “我不去。”碧荷摇头，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那三个像柱子一样的助理，退了一步。现在她的堡垒被陌生人侵占，她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我就在这里，晚上我还要接孩子的。”她说。

    她的家在这里，她能去哪里？

    “你让她们别打扫了，”左右四顾，她又去扯垃圾袋里沉重的相框，“我待会自己打扫。”

    “什么事都自己做，别人要怎么活？”

    男人挥挥手让助理离开，又去拉她的手，笑吟吟的，“星辰苑离这里也不远，开车就十分钟。碧荷你先和我一起过去看看，认认路，我晚上再安排人来接晨晨。”

    “跑来跑去的麻烦，不去。”碧荷躲开他的手，只是咬唇使劲扯她的相框。她不年轻了，有中年人的自尊。别人家再好是别人家，自己家狗窝才是自己家。她自己有家，不去攀别人的豪宅，免得到时候被赶出来像条丧家之犬。

    他走了也好，她就清净了。

    “就过去看一看。”

    男人握着她拉相框的手，声音温和，“碧荷你也帮我搬搬家。中午我们就在那边吃个饭，你坐一下看一下。要是你还是不喜欢，下午我再让人送你回来。”男人说，“反正也不远。就在市里的。你实在要走，到时候哪怕你坐公交呢，也一会儿到了。”

    好像有些道理。

    林致远说的有道理，坐公交就到了。碧荷握着相框的一角，那边是有公交。

    “走吧。”他强硬的，慢慢的，剥开她握着相框的手，“这些让她们收拾。我们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反而影响到她们了——晚上你回来，房子肯定打扫干净了。”

    碧荷还是没有说话。

    “天天窝在房子里，人也闷坏了。”男人还在笑。

    “我的相片——”碧荷去扯垃圾袋里的相框，似乎有些动摇。

    “让她们收拾。”男人又扯她的手。

    “你们把相框拿出来给太太放好。”再次扯开女人的手，他笑吟吟的吩咐佣人，“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这个不能丢。”

    “好的先生。”客厅里的那个蹲在茶几边擦着的保姆答应了一声。她先看了看男人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的女人。看了看相框，她又起身去搬——另外一个来帮忙——两个佣人小心翼翼的把垃圾袋里的相框抬了出来。

    碧荷一直盯着她们的动作，盯着那个破碎的相框，陈子谦破碎的脸露了出来。

    太太。她没有介意这个称呼。陈子谦的太太，也是太太。她是这里的女主人，自然是主人的太太。

    “走吧。”男人瞄过相框，又侧头看着她，脸上还在笑。

    “我还要去下卧室。”碧荷又说，转身去了卧室。家里有陌生人，她的首饰戒指要放好，她的包里其实还有钱——抽屉里也有。

    卧室里居然已经也有一个佣人了，蹲在地上擦着床头柜。窗帘已经被拆下来了，早上铺着的沾染他jingye的床单也被人卷起来了。地上还有几个袋子，可以看出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牌子的八件套，还有被褥什么的。

    房间一时改动太大，碧荷站在门口，一时没有说话。

    “我就说让她们收拾。”男人的声音就在身后，声音温柔，“现在什么都乱糟糟的。”

    她值钱的首饰都在衣柜里的箱子里锁着的。碧荷没有回答，木着脸走了进去，在挂着的大衣口袋里摸到了钥匙。打开柜子看看，首饰还在。把包拿来，她把首饰都放在包里，又回头看了看卧室。白衣黑裤的佣人看起来忠厚老实勤劳，正在擦着门框。

    “别动我的东西。”她还是看着佣人说了一句。

    “她们知道的。”男人笑。他刚刚一直在她身后看她的一切动作——梁碧荷小心翼翼守财的样子，莫名很符合他的心意和品味——就像是一只小仓鼠。

    只是这只小仓鼠的仓库内容物也太少了。就几十克黄金，可怜巴巴的，难为她还要专门跑一趟，害他还以为她有什么宝贝。

    最大的那块金，还是他上次同学会给的。

    以后她会有很多。

    多到这些垃圾她根本不会多瞄一眼。他的钱越来越多，花不出去了都要变废纸了。

    “好的小姐。”佣人答应着。

    “叫太太。”男人笑着纠正。

    “好的太太。”佣人又说了一次，服服帖帖。

    没有理林致远和佣人扯什么，碧荷站在卧室，还是没有动。这到底是她和陈子谦的房间。她和陈子谦的房间，又如何想得到有今天，又这么多陌生人进来晃来晃去？

    “走吧。”男人还在催，“交给她们，没问题的。管家会一起盯着的。”

    还有管家。

    管家呢？

    碧荷去拿抽屉里的钱的时候，刚刚一直在隔壁的管家过来问了好。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瘦，长，彬彬有礼。

    “别动我的东西。”碧荷又叮嘱了一次。她知道她现在的举动，可能在他们眼里都很小家子气——一点现金都要带走，不信任。可是她必须要这么做。她已经是个丧夫的寡妇了，丧夫的寡妇，抠搜和刻薄不是正常的吗？要是钱丢了，就没了。她承担不起这些损失。

    和林致远不过一夜情缘，也不长久，不值得她为此丢钱。

    那是两回事。钱是钱。

    “好的太太。”管家只是回答，彬彬有礼，面色恭敬，没有异色。

    家里好像没啥了。还有就是家具，还有厨房里没吃完的菜。碧荷跟着林致远出了门，又回头看了看屋里的佣人。

    佣人还在忙活着。

    回来的时候，都走了吧？菜总不可能丟她的。

    管家居然还把他们送到了电梯口，简直没搞懂这里是谁的家。

    “钱对吗？”奔驰缓缓开出的时候，男人坐在后排，侧头看她打开包包低头皱眉认真数钱的模样，挑眉笑，“多了还是少了？”

    “少了我给你补。”他笑。

    “我不是要数钱。”

    前排有个人影。除了司机，还有刚刚那个助理叫bryon的也上了这个车，碧荷还是和他解释，手上却是没停，又拿起自己的金首饰看了看，“我就是数数——”

    “没少。”她又咬唇说。

    男人大笑了起来。伸手去握她的手，被她拿着包躲开了。

    车子已经驶出了小区，向着市郊的方向前进。后面还有几辆车，助理没有坐在前排，一动不动，没有回头，恍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