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

    两人的气氛刚变得微妙，就被闯进书房的周景西打破。

    即使知道李衍宁是自己的小妈，周景西也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小妈和父亲如此美好的相处，于是藏在心里那点孩子般的任性涌了上来，叫他直接走到两人旁边，打断二人的对话。

    “小妈今天怎么回来了，工作忙完了吗？”

    很明显的暗讽，她不是听不出来。

    不过在周景西眼里她的行为是有些怪，谁会好端端地抛弃丈夫和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呢。周景西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她当然也不会和小孩子置气，刚笑了笑想说什么，周承宣便先她一步开了口。

    “你想让你父亲一直独守空房吗。”

    李衍宁愣了愣。

    周承宣的声音平静而沉稳，明明是很暧昧的话，他的语气却并没有让她觉得尴尬和轻佻，相反，她觉得这个玩笑很有趣，毕竟是从周承宣的嘴里说出来。平时正经持重的人自嘲起来竟是这样可爱。她看向周承宣，他亦回应她一个温和的笑。

    而在周景西眼里，两人的行为无异于正大光明地调情。

    他有些懵，难道自己知道的都是错的？明明小妈常常不在家里，难道父亲从不曾生气过？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父亲不站他就算了，怎么还帮她说话。

    他幽深的眸子沉了沉，很快露出一个温和谦逊的笑：“父亲不能留住小妈可不能怪到我身上，对吧小妈？”

    周景西坐到她身边，明明那个笑容人畜无害，却让她觉得，周景西应当是恨不得将无数个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逼她现出原形。

    她亦笑了笑，反问：“那是什么把小景留下来了呢？”

    周景西愣住了。

    李衍宁笑起来总是那样明媚，唇角微扬，眉眼弯弯，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让她感到生气。他第一次见她，她也是这样对自己笑。

    生在这种家庭，身边从小到大都是人精，他太能看清人的虚伪和表里不一。可在他心里应当是最擅长伪装的李衍宁，偏偏有着这样真诚的笑颜。那声温柔的“小景”在他耳朵里回荡着，像一根巨大的钟椎不断敲着他心底曾巍峨不动的钟。从来没有人这种亲昵地叫他，连父亲也只是叫他景西而已。

    周景西很快强迫自己从意识的飘飘然里清醒，然后在心里感叹李衍宁的高明。

    也是，如果李衍宁只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迷住父亲。是他不该低估她。

    他没有回答李衍宁的问题，因为他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愚蠢。少年时任性的小少爷还没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得知父亲要结婚，周景西甚至直接赌气不参加婚礼。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一个不是他母亲的人做他的母亲。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见过李衍宁一面，连她的照片都不愿意看到。

    等他长大了，便知道该怎么伪装，怎么提防外人，怎么保护周家的财产。

    他再也不能做个什么都不管的周少爷，任由李衍宁在父亲身边为所欲为。父亲再聪明也有糊涂的时候，难保某一天不会中了她的美人计。

    所以即使他再不喜欢这个后妈，周景西依旧决定回国，要自己亲手解决这个麻烦才放心。

    三人的谈话最终以李与青的到来而结束，周承读不在家，他们四人第一次这样聚在一起，最终却各怀心事，没有什么话可说。一顿饭在沉默和不咸不淡的应付中结束，并不算愉快。

    唯一愉快的，大概只有因母亲回来而惊喜的李与青了。

    离开餐桌后，李衍宁委屈巴巴地跟在李与青后面走，李与青心里再开心，也想拿捏母亲一会儿，端着一副平静的模样，停在门口问母亲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是不是要开家长会，为什么你都没和我说这件事......”

    他垂下眸：“以前这种事也不需要我告诉你。既然你不知道，我也没有说的必要。”

    李衍宁气得直跺脚。

    这是什么话！以前李与青的家长只有她，她自然事事都要cao心过问。现在李与青长大了，学籍事务又繁多，她才交由助理来办。难不成她就应该放弃自己的事业只做他mama好了？

    “李与青！你为什么不能为mama考虑呢！”

    他愣了愣，眉头微微蹙起来：“所以你也不用来帮我开会，我知道你很忙。”

    李与青说完，不再等她解释，直接关上了门。

    他怎么能不难过呢。他只知道从小到大，母亲再忙都不会缺席他的家长会，只有这一次，她连他的期中考试都不知道。可小舅舅的二模，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李衍宁被这关门声弄得心烦意乱，转身之时，恰好碰到上楼的周承宣。看着李衍宁的表情，他大概明白了发生什么事，小声地与她道歉，李衍宁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小与现在似乎很敏感。可是，男孩的青春叛逆期来得再晚，也不至于现在才开始。

    周承宣走上来敲了敲门，“小与，可以让我进来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开了门。

    周承宣进去之前让李衍宁先去休息，他会和李与青谈一谈，毕竟归根结底，这件事是他的错。李衍宁只好点点头，和他说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周承宣揽下了所有错，很快就解释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可即使解开了误会，李与青依旧闷闷不乐，藏着心事。

    “小与是觉得母亲不在乎小与了吗？”

    一语中的，李与青愣了愣，皱着眉点头。

    “是不是我对母亲来说一直是个拖累。所以现在我长大了，母亲就不再上心了。”

    “会不会，是小与越来越在意母亲了呢。”周承宣笑了笑，对上李与青懵懂又惊讶的眼睛：“其实小与一直都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虽然在小与面前装出强大的模样，有时候却会幼稚得像个小孩，所以小与才会早早就变得成熟起来，想要守护母亲，对吗。”

    简短的话，直击李与青的心。

    他知道母亲大多数时候都很随意，其实在他的事情上母亲反而会很认真。其实母亲一直都没变，她依旧像以前一样爱他。变的那个人，其实是他。特别是在这两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母亲存了怎样晦暗肮脏的心思。

    是他情窦初开，对母亲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是他心怀鬼胎，才会多了那么多患得患失。

    是他越来越在意母亲，于是不断将自己和小舅舅做比较，不准母亲的爱多分给任何一个人。

    一切的源头都是他，他却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亲手将它们打磨成伤害母亲的利刃。如果不是及时被周承宣的话点醒，他大概会一直将自己最近的怅然若失怪罪于母亲对自己的不细心。不知道还会伤害母亲多少次。

    周承宣知道李与青明白了自己的话，于是向他道了晚安，便起身回房间。

    关门的时候，他听见李与青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父亲。”

    周承宣一顿，他很想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仿佛在他脑海的另一个时空里，他的孩子们睡着了，而他的妻子在卧室等着他，他们四个真的是一家人。

    他打开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床上没有他的妻子。一直都是同样的场景。他脑子里的画面，终究没有发生。

    第二天李衍宁起了一个大早，以前李与青的学校是普通中学，她只需要考虑穿得舒适就好，现在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便，既不能太过抢眼招摇，又不能让李与青觉得自己不重视。好在周承宣要和她一起去，有了他的一身西装，她的选择范围就能缩到正装了。

    最终她选了一身粉白格的短裙套装，周承宣像往常一样对她微笑，周景西却说这样别人会误以为她是李与青的jiejie。

    李衍宁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换了一身更成熟沉稳的灰色套装。

    “他们或许会认为小妈是老师。”

    李衍宁换来换去，最后周景西帮她挑了一套米白色的连衣裙，美则美矣，只是和周承宣的西装不太搭。李衍宁大概明白了周景西的意思，看来周景西也像李与青一样，会吃自己父母的醋呢。

    以夫妻身份面对记者和镜头的机会很多，她早已经习惯，可是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一起参加儿子的家长会，李衍宁竟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李衍宁连忙摇头：“没事，有点害怕会遇见熟悉的人，第一次和你一起参加这样的场合，你要记得挡在我前面。”

    开玩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周承宣有一刻的失神。

    李衍宁大概永远也不会多想，如果李与青的班主任不是苏欲的话。

    在知道许归砚和李与青是同班同学，且许归砚还是班长，留下来引导家长进入会议室的双重打击下，本就很难保持镇定的李衍宁几乎恨不得拔腿就跑。

    她答应过许归砚自己昨天会回去，最后却阴差阳错回了周家，放了他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