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仙人掌市似乎进入了雨季，连下了好一阵雨，没有放晴的意思。黑云压城，像世界末日。这样充沛的雨水，荒原上都长不出除仙人掌和矮灌木以外的植物。

    穆舟走到那个公寓的时候，鞋里进了水，裤管也濡湿了，迈出的每一步都带来额外的难受。她不敢懈怠，再三确认胸包里手枪的两重保险都被打开后，手伸进包里，死死地捏着枪握把，食指扣在扳机上。

    她提心吊胆，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发抖，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脊背一阵阵地发冷。稍不留神，手里的枪就有可能走火，并且，前方还有未知的危险在折磨她。

    因为神经过于紧绷，她看谁都觉得可疑，满脸恶意。公寓楼下有人，也有卖小吃的摊贩，不算冷清，可当她上了电梯，逐渐接近目标楼层时，从胸腔散发出的恶寒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穆舟小心翼翼地来到那道门前，她记得那间公寓的门牌号。不过这次，那扇门是锁上的。她学着刑侦警察，想从门把手上，找到些蛛丝马迹，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

    她又仔细观察了门旁的脚印，这些天下雨，脚底多少会沾点泥水，所以痕迹会很明显，但没有一个是朝着门走的，都是来往的人留下来的。

    拖得时间久了，她额上不断渗出冷汗，心里有声音叫嚣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算一无所获，也是保命更重要。

    忽然，她听见一声闷响，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那声音就是从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她能很明确地分辨出方向。穆舟赶紧转头，同时也掏出了胸包里的枪。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在走廊转角处。她亲眼看到，倒下来的是个人，染着绿头发的男人。她吓得不清，差点就要扣下扳机时，她此行的调查对象，却出现在了转角处的阴影中。

    是“猫”。那人显然是被她弄趴下的，生死未卜。

    霎时，她将枪口，对准了“猫”——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穆舟又一次见证了她的危险性。

    “终于知道过来找我了。别总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喏，两个尾巴盯上你了，在外头混，得小心尾巴呢。”女人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男人，抱着双臂，倚着墙，穆舟却吼着要她举起双手，站在原地，不许动，她也照做了。

    “我死了对你而言没有好处。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怎样？”

    “我不信你。”穆舟的手指只要轻轻往后一勾，枪就会被激发。她死死地盯着女人，神色复杂，心里海浪滔天。

    “如今局面不一样了。想知道你jiejie的事情，就跟我换个地方谈，这里不合适。”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这里。而且我有必要告知你，你手上的那把枪，可不一定能杀死我，别再鲁莽了，穆舟。”

    女人叫到穆舟名字时，她身上的寒意骤然加剧，脸颊一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去哪？”穆舟犹豫了半晌，最终放下了枪，关掉了其中一个保险，把武器装进胸包内。她清楚，就算有枪，自己也不一定打得过面前的女人。

    “你的公寓，怎么样？”女人放下她的一双举着的机械义体，红唇勾起，跨过脚下倒着的绿毛男人，朝穆舟走去，顺带拿起了一把她靠着墙立住的雨伞。那是一把油纸伞，上面依稀可见有纹样，是稀罕玩意儿。

    “想都别想。去随便找个旅馆。”

    “没必要隐藏你的住处。桑尼公寓3913，我知道。”

    “你跟踪……”

    “我告诉你了，在外面混，小心尾巴。”女人打断了她的话。

    穆舟心中的大厦顷刻间崩塌，沉进海里。原来自己这段时间，自以为周密，安全的行动，早就被人盯住了，一切都是屁。这些做法，幼稚又可笑，若是对上柏莎的人，她早已死了一万次。

    离开了jiejie，自己什么都不是。

    一路上，穆舟心惊胆战，越想漏洞越多，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没死真是给祖宗磕头了。

    回到公寓后，她和女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沉重，她像个刚从鬼门关出来的人。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那天出现在虎鲨智能公司大楼里……你口中的任务，究竟是？……”穆舟的脑袋像被重击了一样沉重，这一刻，她觉得失真。

    “哈，我是拿钱办事的人。有人派我潜入虎鲨智能，打听柏莎·伦纳德与穆棠的交易内容，之后杀了柏莎。我在暗处听她打电话，才知道穆棠被替换了。电话那边的人，是你们公司的哦。”女人面不改色，陈述着当天的事。

    “电话那边，是不是彭其铭？你上头又是谁？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堵在心上的石头松动，她巴不得立马搞清楚全部。

    “猜对了。别急，慢慢来。既然“穆棠”已经不是穆棠了，我就不得不更改行动方案，上面也派给我新的指示，就是无论如何，先杀掉柏莎。我正要行动，你进来插了一脚，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做掉你，还在大楼布了比平时多几倍的守卫。”

    穆舟闻言正要开口，却被对方伸出食指，堵住了嘴唇。她的唇上传来了金属的冰冷感，直觉告诉她，那根手指很危险。

    “那天我的暗杀任务失败了，拜你所赐，所以，雇主解雇了我。我们这行，任务比人金贵，很抱歉我签了保密协议，即使不为对方工作了，也不能泄露他的身份，否则麻烦就会落到我头上。这是职业素养，也是为了保命。”

    “直接说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穆舟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也隐约判断出，对方是带着一定目的，才接近自己。

    “看来你没那么愣。我为钱工作，所以，我也可以为你工作哦？任务失败可是让我失去了好大一笔钱，得找你补回来。”她那双竖瞳，再次闪起渗人的光，穿透力极强。

    “你看到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别说钱。”穆舟虽是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了些新的打算。

    “光源塔怎么会没钱呢？”女人的笑意愈发浓厚，“我可以帮你打探你jiejie的情报，甚至帮你救她出来，事成之后，你再付我，如何？”

    “多少？”这正是穆舟心里所想的。

    “我猜几千万对你来说也是小数目吧？”

    “行。只要你能办到。”

    “那么，合作愉快。我叫简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