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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入、鋪陳(上)

    

潛入、鋪陳(上)



    秋日暗沉,又正好來到日落之時。

    室內該點亮燈光卻一盞也不開,輕易放任燈火在夜晚熄去。

    只有未燃盡的夕陽照入百葉窗的葉片縫隙,為如懷舊默片般色調灰暗的一間書房添入少許光亮。

    但也只給了光亮,火苗熱不了冷風。

    獨自坐在房中一隅的男人仍舊停留在青年時的樣貌,也未曾從年老的親人身上看到自身老化的極限。

    持續得不到收穫,徒增失望的次數。

    書桌、辦公椅、堆疊的文件和報章雜誌,隨著時間過去會漸趨乏味,他總得去攝取新的一切。

    無法把那當成自己的全部。

    又一次在腦中閃過這個簡單卻消散不了的想法後,他無意間望向桌面。

    接近手掌大小的玻璃珠被放置在淺底的黑木盤面,藤蔓的刻紋圍繞著作為中心點的凹槽。

    盤底如花萼般托住圓球狀的珠子本身,盛放封存於其中的水晶花。

    延展出來的藍紫色水晶生長在自身的鮮紅柱狀稜角之上,從交接處蛻變成精細雕琢過的花朵。

    然而不知在對誰訴說,他心不在焉地如此唸道。

    「今天也一樣好無聊。」

    雖說放緩了搜索的速度,但長久下來該撈到的情報卻找也找不到。

    他臉上缺乏溫度的笑容是用來自嘲,且打從心底地佩服那個被他視為對手的傢伙。

    (還藏得真好啊。)

    彼此間沒有訂下更多對他不利的條件,他僅僅是把進度放慢,除此之外根本看不見任何阻撓。

    證據就是情報在流通,然而從旁人聽得的消息全是外在的不規律行為,止於表面不再有所深入。

    每到這時,他總會去回憶過往,因為可看的未來只有他無人共享的成就,成敗皆是獨自承擔。

    有人真的看得出他不在乎,對他敬而遠之。

    也有人想嚐個鮮,對著他訴諸情意、給予誘惑,但那種喜愛化為純粹的恐懼就只要一瞬間。

    中毒似的感染到精神和意識,說過的愛語全化為泡影,比玻璃還易碎。

    永遠比不上他最喜歡的那一句「不管他喜不喜歡,現在都喜歡他。」

    直白而純粹,像那許多個相伴入眠卻毫無欲望摻雜的夜晚。

    當初也確實沒想過自己真的能和誰共同孕育出一個生命,會如此渴望看見她的樣子。

    害怕自己會讓孩子對她愛的人散播出同樣的恐懼。

    期待她能擁有他所缺少的美。

    可以和兒時哄著幾個孩子玩耍的他的母親一樣,隨心所欲地影響到光影的明暗和形貌。

    手掌中凝聚出閃爍的光亮,也能在點亮夜燈後讓暗處的影子成為水中的魚或森林中的花草、藤蔓。

    而性格像那樣美麗且無害,在外人面前往往會招來不理解。

    只有一向話不多的父親會守著母親。

    性格上擁有機械般的冷酷、帶有猛獸天生的野性,不可思議地服從他從未對其說過一句情話的妻子。

    陪伴脫離籠子的籠中鳥,並非是為了鳥羽或歌聲,而是為了共築一個窩。

    而他愛著更脆弱的溫室裡的花以及在花朵上結蛹的蝶。

    止不住嘴角無聲的笑意,肩膀不停顫抖,逐漸從喉嚨裡滲出低沉的聲響。

    身體震顫的幅度跟著加大,分不清自己是悲傷是憤怒,鬱悶堆疊到底線,反過來在亢奮中感到滑稽可笑。

    除了笨拙的執念以外,他沒有一刻忘記是他親手剪破了蝶蛹。

    用親情和求而不得的愛取代失去方向的前途,心甘情願卻又在怨恨令自己停滯於此的阻礙。

    這樣的心懷不滿終究是在尋求回報,他幾乎要笑得流出淚水,肩膀如抽泣般地微顫著。

    與此同時,牆邊的矩形魚缸裡,混亂的魚群正紛紛游動著,原先的氣泡浮動聲變得嘈雜。

    陶瓷容器、沉船、玻璃缸,所有遮蔽物宛如無形。

    直到桌上的一顆玻璃珠被用力砸碎,一切才悄然靜止。

    這是宣洩,亦是對他自己的提醒。

    那些能表現出居住者喜好的擺飾許久沒被擺弄,僅僅是在活物的形貌下展現無生命。

    在外人眼裡,可以證明他喜愛的,恐怕只有清空了兩個牆面中的一面書架來放置這些東西的事實吧。

    有活著的生物才得以讓他知道自己何時成了致命威脅、何時該管控自我。

    即使是遠行已久的父母,他都會因為他們的心態而聯想不到任何對死亡的憂慮。

    像現在,瞥見了鎮定下來的魚群,他才感到放鬆。

    也因此他童年時養的不是帶在身邊都怕走丟,逃走後能一去不回的貓狗。

    更是對少有的令自己喜愛的碰觸依依不捨。

    (不論生死都在魚缸,只需要我照顧。缺點則是,命短跟不能去碰。)

    從恍惚中清醒,抬起割出血痕的手。

    他半瞇著眼確認傷勢,異色的雙瞳就這麼凝望了很久。

    僅僅是因為玻璃碎裂的瞬間,眼前就閃過最後聽見傳出她消息的地方。

    相信直覺的他藉此令心情好轉,撫摸沾上血跡的紫藍色水晶碎片。

    與其說那是出自於對珠寶的喜愛,不如說是一時興起的玩心,找到方向後有了那種閒情逸致。

    斷裂的棱角混雜著透明的細小顆粒,在滿佈裂痕後仍保有整體。

    鮮血滴落在不需滋潤的花朵,以血腥取代芬芳。

    他充滿憐惜地撫觸鈍化的斷面,彷彿從未破裂,造成毀壞的也不是他。

    到了處理好傷勢,準備抽身離開的時候仍舊不曾懊悔。

    他俐落地穿好垂到肩膀下的風衣,頸間的項圈因起身的動作而晃動。

    書桌下半開的抽屜裝著相簿,他不忘要關緊並鎖上。

    然後在臨走前,停下腳步望向魚缸,淺吸一口氣。

    告誡自己要按捺住衝動,如先前反覆練習過的那般。

    徹底冷卻住思緒,將自己馴服成從裡到外的性情柔和。

    現在人在教會的他是再次來到這裡,卻竟然有些不知做何感想。

    之前的收穫就是她的那幾張照片。

    找到了人,過來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在這留下的回憶也不愉快,他可是個不喜歡到討厭的地方舊地重遊的人。

    尤其是不歡迎自己還躲在背地裡盤算著要來利用他的情況下,想看到他的道德品性,跟個小團體一樣想挑合得來的同伙。

    那可不是對於多年來往的對象會有的暗中審視,在這不到十年的時間裡,究竟是何種變化造成了影響。

    《開始補設定的又一經典案例,但我回看主線進度...》

    《至於馴服,也叫作在自家人面前維持良善形象》

    等確定下篇的篇幅長短再決定要不要把一部分挪來上篇補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