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约翰之春

    上午，帕德花园综合医院住院楼，单人病房01号房间。

    “美丽的杰西小姐，感谢你的悉心照顾。”

    “请不用客气，弗兰克先生，这是杰西的分内事。”

    分内事……

    约翰侧躺在病床上，嘴角一抽，仍是面带旭日般的开朗笑容，对身旁的护士认真说道：“但我真的可以自己去盥洗室，请你把那根橡胶管放下好吗？”

    护士杰西一本正经地拿着根长条管子坚定地看着约翰：

    “弗兰克先生，请您不用感到羞耻，我虽然年轻，但也是通过专业培训考核的优秀护士。”

    “不，我说真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真的可以下床自己活动……”

    “我不认为您的双腿可以受力，您的身体还没……弗兰克先生！”

    “杰西小姐，这里是男盥洗室！请你千万自重！”

    “单人病房的盥洗室不分性别的，请您立刻回到病床上，不然艾莲娜大小姐会杀了我的！”

    5分钟后。

    “杰西小姐，我可以不吃蔬菜吗，我想吃煎培根……”

    “不行。”杰西强硬把一盘蔬菜沙拉推到约翰脸上，“艾莲娜大小姐嘱咐我，即使是强迫，也必须让您吃下蔬菜。”

    即使沙拉酱都滴到约翰的鼻子上，他仍然面不改色地开口：“我知道帕德花园的单人病房很贵，还可以订餐。可我既然能住在这里，卡尔一定付过钱了，请你帮我订一份煎培根和煎蛋，还有黄油面包和咖啡！”

    “弗兰克先生，请您清醒点面对现实，今天您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盘蔬菜吃下去。”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这样会不受欢迎的，美丽的小姐。”

    “请您不要将我置于死地，”杰西叉起小番茄递到约翰嘴边，幽幽地看着他，“您也不希望年轻的女护士因为您不肯吃蔬菜而惨死荒野吧，以后还能睡得着觉吗？”

    “……我吃。”

    15分钟后。

    杰西坐在病床旁削着苹果，偷偷瞥一眼侧身假寐的约翰——这个男人早已褪去青涩感，棱角分明的面庞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

    年轻的女护士俏脸微红，因走神而险些划伤手指；

    帕德花园单人病房的护士，总是能接触到中产阶级家庭，运气好的话还能负责照顾某贵族家庭的成员，病人和家属们在出院时，都对尽心负责的护士抱有善意。能与这些社会上流人士结下善缘，算得上这份工作的隐形福利；

    去年就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护士，照顾了一位单身船业大亨整整十天，之后在那位企业家出院时，护士向医院递交了辞呈，成为了病人的妻子，据说她现在已是中产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贵妇人了。

    杰西满怀心思看向约翰，她也正是怀春的年纪，自然向往拥有一份甜美的爱情，最好还能结下果实；

    这位弗兰克先生的外貌虽比不上海勒先生，当然她也没见过比海勒先生更英俊的绅士了，可作为海勒先生的朋友，他也算可圈可点——身材高大，气质成熟，措辞有礼，五官颇有韵味；

    若将海勒先生比作甘甜清香的红酒，入口细腻，回味悠长，那弗兰克先生就是厚重的鸡尾酒，层次丰富。

    护士杰西并非维德人，她出生在南莱茵帝国边境的一个村庄。她的故乡环境优美，土壤肥沃，村子虽远离大都市，距离最近的城镇也要乘马车走一天一夜，但村子自给自足没有问题；

    若没有战乱，今天的杰西应该会如儿时那样，穿着简单却漂亮的衣裙坐在小溪边，或脱去布鞋踩水消暑，和几个朋友讨论哪家的青年生得英俊，下个月又是丰收的一季；

    然而近年来维德与南莱茵在边境线上时有摩擦，作为最靠近前线的村庄，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战略价值使杰西的故乡成为南莱茵驻边境军队的重要据点，成了对抗维德的桥头堡——耕好的田总会被踩坏，产量一年不如一年，农副产品总要优先供给军队，却拿不到报酬，因为这是“帝国子民的义务”；

    如果只是这样还能勉强生活，谁也不想抛弃深爱的美丽故乡，但两国的军队长期在边境僵持不下，听说维德的炮击范围甚至覆盖到了村子；

    儿时的杰西仍记得那个火光冲天的下午，炮弹落在远处激起的烟尘，那爆炸的火光与巨响是在歌颂死亡。

    渐渐的，南莱茵军队在村子长期驻扎下来，军队的素质很高，纪律严格，但村里的男人却被强征入伍，丢下了锄头和农机，握起了从未摸过的火枪和大剑，女人们不得不在凌晨做家事，白天一边担忧未来一边拾起繁重的农活；

    可是时间长了，娱乐匮乏的帝国军，也是会疲惫的——军中没有女性，但村中有。

    于是杰西一家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在悲剧降临前逃离了故乡，他们成了难民。

    杰西一家将曾经的美好闲适深深藏在心底，在午夜越过层层封锁，跨过边境的山丘，躲过魔物，几天后，他们来到了维德王国，他们是最幸运的，连一个人都没死。

    接着，出乎杰西一家预料的是，面对逃离故国的难民，维德王国并未像想象中那样驱逐他们，或是将他们当作间谍，而是由外务处理司妥善接洽，在一个黑房间里回答过诸如“是否为南莱茵间谍”等问题后，便被带去填表登记。

    工作人员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并给出选择——男女性都可以参军，待遇极好，若不愿意也可以由他们给统一分配，去其他城市讨生活，居住考核满四年后可以获得维德国籍，但再想离开回到故国就不容易了。

    杰西一家选择后者，他们只是想平静地活下去，在哪里都好，但仍不愿拿起武器对抗故国，这也是大多数流亡者的选择；

    杰西的父亲问出了疑问，但工作人员回答说——他们已被确定不是间谍，工业化又很缺人，人口越多越好。

    于是他们一路北上，最终抵达明斯特市，这座维德王国的工业心脏。杰西曾见过的炮弹就是从这里生产出后运到边境，于那个下午在她的视线中绽放；

    后来他们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也过了考核获得维德国籍，杰西的父亲和哥哥很快掌握了工业用热切工具以及其他技术，成了不错的工人，她的母亲凭借一手南莱茵特色料理而小有名气，在西区有着不错的口碑，赚的雷亚反而比家里的男人还多；

    而杰西则从医学院护士专业毕业，她学得快、肯吃苦，外貌也不错，有种南方异域的风情美感，她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帕德花园综合医院的护士，几年下来，家里男人在工厂辛苦劳作，薪水反而最少，一家人打算再存存钱，去东区开一家南莱茵特色餐厅。

    这座城市虽不如恬美闲适的故乡来的惬意，但生活还算不错，他们已经比大多数明斯特普通人活的幸福，杰西一家时常感恩神明的照拂，他们太幸运了，他们甚至没有遭受过太多歧视；

    在明斯特时间长了，杰西总觉得这是一座矛盾的城市——这里有众多上流人士，但更多的是在贫民窟中挣扎的维德人；

    同一座城市里可以见识到华丽的表演，马戏团，精美的剧院等文艺设施，也可以见到饿死在街边的尸骨；

    这里还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他们一家凭着特色与辛勤在明斯特扎了根，但听说更多像他们一样远离故国的家庭，要么死在路上，要么后来死在城里，他们一家是最少数最幸运的；

    她还听说维德边境甚至明斯特市，也有想逃去南莱茵的，但据说没一个成功的，当他们终于越过无人区来到南莱茵的国土，等待他们的不是问话和选择，而是一个个枪口。

    南莱茵不接受难民，同时南莱茵的帝国军，要么死在战场，要么被俘虏后自尽，因为帝国军守则第一条——士兵失去音信72小时后，帝国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72小时，无论士兵在哪里，出于什么原因，全部按阵亡处理，纵使第73小时回归，也会被阵亡。

    对待帝国培养的士兵都是如此，何况他国难民？

    杰西从回忆中抽离，她看着假寐的约翰，也想起之前照顾过的苛刻病人以及不靠谱的相亲；

    多年来耳濡目染，深切见识了维德人的直接爽快，尤其是维德女性，她喜欢这样的性格。

    于是杰西将切块的苹果放在瓷盘里，只是略微犹豫，便像维德人一样直接问道：“弗兰克先生，您有恋人吗？”

    “Zzz……”

    “艾莲娜大小姐曾赞美您是一位浪漫体贴的绅士，很懂女孩子的心，这点连海勒先生都不及您呢。”

    “……Zzzz”

    “您是愿意继续装睡，还是更希望与我共舞一段浪漫的时光呢？”

    可病房内的二人并不知道，就在这扇门外，早有一大一小正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低声细语。

    “艾莲娜，你真认为她适合约翰吗？”

    “是个未婚女人就适合，他已经没资格挑三拣四了。”

    “可你不觉得杰西小姐性格太刚烈了吗，以后她会家暴约翰的。”

    “那都是小事，约翰就需要这种。”

    “……但我觉得她动机不纯，维德人直接归直接，可这也太过了，都跟着进盥洗室了，还有刚才那句话也太直了……”

    “哪有什么风情月意，她不打直球难道等约翰倒追她，约翰可是凭本事单身29年的。而且你以为杰西小姐还想在医院伺候挑剔的病人？”

    “倒也是，不过约翰是不是恐婚啊……”

    “卡尔，要不要赌一把，10雷亚。”

    “赌什么？”

    “只要约翰不再装睡，只要他肯对杰西小姐说一句话，她就敢爬上约翰的床，让他再也不恐婚。”

    “你十五岁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维德王国婚前可不允许这个，都多少年传统了！”

    “呵，你怕了卡尔，不敢赌？还是说伯爵的女婿连区区10雷亚都心疼？我们赌的就是杰西小姐要传统还是要改变命运。”

    “跟了，20雷亚！我赌传统。”

    “不愧是卡尔，那我押命运。”

    “我跟你讲，传统可不容易丢，她最多亲上去。”

    忽然，卡尔和艾莲娜屏息凝神，他们听到了约翰的声音。

    ……

    “杰西小姐，我认为浪漫的时光更适合在明媚的午后，一同欣赏盛开的蔷薇，而不是……等等你要干什么，这是单人床！”

    “约翰，我为你削了苹果。”

    “我自己可以吃！”

    “你的嘴唇若只用来拒绝我，那实在太可惜了。吻我，这样苹果会更甜。”

    “……唔。”

    “嗯…约翰，苹果甜吗？”

    “很甜，杰西。”

    “那和我的口红比呢？”

    “远远不及。”忘川雾的死眠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