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路上
11.路上
傍晚六点半，新庆大路。 夏天的太阳总是迟迟不肯落幕，远方高山遮住一半如血残阳，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疾驰在马路上，车身最前端的金色飞天女神迎风伸展双臂，拥抱火烧般的黄昏。 安向棠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手臂撑着内饰板，支起下巴，侧头眺望车窗外奔涌流逝的风景。 她今晚穿了一身粉白色的无袖圆领连衣裙，肩膀处是丝薄透明的珠罗纱，露出精巧的锁骨和一小片雪白胸口，纤细手腕上挂着一个奶昔白的爱马仕小皮包，手带和皮包相连的链条上系着一个圆滚滚还拖着长尾巴的毛绒团子。 裙子不算长，仅到大腿的一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大方坦露在外，光洁得没有一丝瑕疵，脚上穿着一双与裙子同色的玛丽珍圆头小皮鞋，鞋跟不高，有些粗短，白袜包裹住伶仃细瘦的脚踝，袜子边缘缀着一圈浅色蕾丝边。 是一身偏可爱风的打扮，耳垂上戴着一对红宝石流苏耳坠，微卷的及腰长发披散下来，细碎发丝被珍珠发卡安分地扣在脑侧，搭配脸蛋上精致的淡妆，显得温婉可人。 脖子上的淤青在外用内服的药物作用下勉强好了一些，安向棠擦了些遮瑕在上面，皮肤又恢复了往日的白嫩，她通过后视镜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哥哥，安向明正面色淡漠地开着车，浅若琉璃的双眼在马路交错光线的辉映下明明暗暗，看不清眼底神色。 今天穿着这一身出来的时候，哥哥似乎愣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看了她许久才慢慢站起身，走到她身前。 当时哥哥的眼神应当是欣赏和赞美的，让她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只是后来他站的时间太长，她疑惑抬头的那一瞬，好像在那张俊雅的脸上看到了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当时哥哥在想什么呢？ 安向棠看着后视镜里倒映出的哥哥的面容，那双眼睛尾部微微上挑，睫毛长而密，眼眸颜色浅淡，看起来很冷漠，高挺的鼻梁下一对凉薄的唇瓣总是没什么起伏，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今天穿着低调的黑色西装，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尚未褪去的青涩，和见识广阔，学识渊博的成熟，混合夹杂在一起，为清隽俊秀的外表添上几分令人着迷的气质。 不管是作为学生，作为老板，作为儿子，还是作为哥哥，作为长辈，他都完美地扮演好了每一个角色，将身上的责任轻而易举地接过，为所有人递交上一份圆满答卷。 总是比她优秀，比她夺目，比她光彩照人。 好嫉妒。 但是又好喜欢。 安向棠撑着内饰板的手臂放了下来，手掌落在车窗下方的皮质边缘，有点尖的下巴搭着手背，失落地将目光从后视镜移开。 要是能一直都只是嫉妒哥哥就好了，总比喜欢强。 只是嫉妒，她还能在高考后远走高飞，拿着家里给的钱到处潇洒玩乐，找一个心仪的男朋友，幸福平淡地过完一生。 可她现在喜欢上了哥哥，对他的依恋和爱慕几乎到了只是待在他身旁就会心动不已的地步，这让她根本无法离开。 没有人会比哥哥对她还要好了。 她也不会喜欢别人超过喜欢哥哥。 好难过。 安向棠这么想着，眼睛渐渐泛了酸。 “怎么了棠棠？” 安向明趁红灯间隙侧眸瞧了她一眼，皱着眉问道。 安向棠背对着他眨了眨眼，咽下喉中的苦意，说：“没什么哥哥，就是刚才走神了，眼睛好像有点干。” “真的吗？转过来我看看。” 安向明一手摁在她的肩膀上，用了些力将她转过身来。 安向棠的眼睛似乎有点红，虽然不太明显，但水波潋滟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可怜兮兮的。 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安向明不禁干渴地吞咽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嗓音低沉道：“真的没事吗？怎么看起来快哭了一样？” “真的没事哥哥……” 安向明微热的指尖拂过脸颊上娇嫩肌肤，带起一阵电流般的酥麻，让安向棠有些难耐地轻躲了一下。 绞着小皮包的手指隐隐发白，安向棠正过身子看向前面的路灯，小声提醒道：“哥哥，要绿灯了。” 跳动的红光闪烁出的数字逐渐变小，等到变成“0”的那一刻，绿灯骤然亮起。 车流再次运转，安向明收回了手和目光，再次专注于前方的道路。 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简单聊了聊近况。 “哥哥，你读完硕士之后还要再继续进修吗？” 安向明在大学读的是金融法律双学位，硕士期间自然也读了两个专业，刚上大学时因为学业繁重加上校内杂乱的事物，他常常累到来不及回复安向棠的消息，隔三岔五才能抽出时间给她打个电话聊聊天。 读研阶段则稍微轻松一些，处理论文之余还有时间和别人一起创办公司。 安向棠不是很理解哥哥办公司的行为，明明他自己搞金融就可以搞得很不错，家里也有一堆产业等着他打理，他却偏偏要和别人合伙创业，在首都那寸土寸金的地方又是买写字楼又是建实验室的，也不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项目。 安向明大学本科期间跳了一级，提前修完学分毕了业，按照他现在读研的进度，明年就能结束硕士生涯。 “不修了，已经够了。”安向明淡淡道。 安向棠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这样啊……你当初要是选择直博的话估计今年就已经毕业了吧？为什么一定要修双学位呢？” “当然是因为有用啊。”安向明笑了笑，神色在逐渐暗下去的光线里隐约模糊，“我读这些只是因为实用而已，又不是为了学术研究。” 嗯……金融和法律好像对于创业来说确实挺有用的，安向棠心想。 哥哥是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决定创业了吗？好有抱负啊…… 已经决定咸鱼躺平的安向棠在心里默默赞赏的同时更安心地躺平了。 家里有一个人努力就够了，躺着就能吃喝不愁为什么要努力，她又没什么远大理想。 “最近在学校学习成绩怎么样？能考到京都去吗？” “能是能，但能不能考到你那个学校还是要看发挥的。”安向棠随意地说。 安向明看了她一眼，笑道：“考不上也没什么，附近还有不少好大学，以你的分数在那随便选都行。” 在路口转角处，线条完美的手臂扶着方向盘打出转向，安向明的神色彻底淹没在街角黑暗的光线里：“到时候你去京都了，也不用住宿舍，哥哥在外面买了几套房子，你过来和我一起住就行。” 和哥哥一起住吗？ 安向棠恍惚了一下，脑中不受控制地幻想起和哥哥自由生活在一起的场景。 大学的管理并不算严，如果她选一个轻松点的专业，那每天下课后都可以去找哥哥，去公司也好，回家也好，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哥哥。 这真的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提议，但是…… “哥哥，那要是我有男朋友了多不方便啊。”安向棠开玩笑着说。 车子猛然一顿！ 安向棠丝毫没有防备，闷哼一声往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束缚着落回座椅，脑袋被结实的椅背撞得眼冒金星。 “怎么了哥哥？！” 安向棠捂着脑袋惊恐地问道。 车子只顿了一瞬便继续向前缓缓行驶，安向明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不知何时青筋狰狞，他没有马上回复安向棠，而是沉默地开了会车后才低声重复道： “……男朋友？” “什么？” 安向棠发疼的脑袋还有些晕，没太听清他说的话。 “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安向明抿紧嘴唇，似乎是在平复情绪一般静默了许久，开口道：“你想找男朋友了？” “我……”安向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模糊着说：“我上大学之后，应该会找男朋友啊。” “你不找也可以。” “那也不能一直不找吧，”安向棠绞着手指看向窗外，“我以后也是要联姻的啊，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总比被包办强，爸妈才不会同意我单身一辈子呢，哪怕像他们那样没感情也必须结婚。” 安向明闻言许久没有说话，车子一点点驶入山路，就当杨家的庄园近在眼前时，他突然说：“如果哥哥有办法让你不结婚也不会被责怪，你还会找男朋友吗？” “什么办法？”安向棠不解。 为了家族的利益联姻，当一个每天只需要考虑下午茶的富太太，对于她这样的非独生富家女来说基本是既定好的命运，除非她能闯出一番事业来堵住父母的嘴，或者撒泼打滚为自己凹独立人设。 但她并没有那种打算。 “其实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安向棠看着前面已经做好开幕预热的聚会，小声说道。 起码可以转移一下她对哥哥的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安向明眉眼隐藏在车外投下的繁茂树荫中，遮掩住里面浓重的情绪：“这样啊。” 奢华的黑色轿车慢慢停在聚集高档超跑的停车场中，安向明和安向棠同时下了车，走向庄园中心。 他们二人的出现像是夜空中猝不及防亮起的花火，高度相似的面庞如此精致美丽，璀璨耀眼，吸引了场内全部视线。 这一趟来的都是锦城的年轻二代三代，和他们年龄差不了多少，安向棠挽着安向明的手臂，带着浅淡优雅的笑容从人群间缓缓走过，迎着络绎不绝的寒暄和欢呼一路走到庄园广场中央。 “晚上九点，我来找你。” 安向明在和她分开的时候拧眉叮嘱道。 “知道了哥哥。”安向棠为他的关心感到幸福和雀跃，笑着回答道。 安向明替她整理好散乱了一点的长发，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走进别墅，侍者为他打开大门，杨曦时还在别墅里等着他继续谈生意上的事。 安向棠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他的背影上移开，走向自己的社交圈，身旁女伴热情地围了上来，拉着她说些闺中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