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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金枝 第13节

    第二十五章

    套娃

    “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次次触朕的底线。”陛下的声音在玉蕤头顶响起。

    她伏在地上,后颈阵阵发凉。

    直到玄色衣摆掠过,脊背才渐渐放松下来。

    玉蕤盯着眼前的地面

    晁女史有护驾之功在前,还不是照样被割了喉?她侍奉圣上数年,待明年年纪一到便可放出宫中,可不想在这之前出任何差池。

    “瞧给你吓得。”

    头顶蓦然有人出声。

    玉蕤头皮又是一紧

    端王见她双肩一怂,无奈笑道:“罢了……孤去瞧瞧那边到底如何了。”

    舞阳侯府并不大,老侯爷崇俭,回京封了镇国大将军时先帝便赐了这座宅子。

    笼统不过五个进出,甚至不如一些京畿富商的宅院宽阔。可前朝几位大儒致仕前均在此宅荫居,风水极好。

    端王闲庭信步迈进院中,除了那挤了一院的人,便看到开得极盛的玫瑰花。

    他愣了一下,随意捻下一枝执在指尖,对着一旁静默的陆瑷道:“陆夫人院子里的粉玫开得倒是不错……她自己种的?”

    陆瑷早先便听到小四尖着嗓子直呼天子名讳,现下脑中乱成一团,根本未留神他问的什么,脱口而出道:“这是我的院子,花是自己种的。”

    陆瓒眼风扫来,并未说话。

    拓跋澈高高扬起的眉毛放了下来,嗅了嗅指尖的花道:“嗯……好看……”

    三人站在一起,倒也赏心悦目,不过彼此心思不同,无从交流罢了。

    未几,又听得屋内一阵惊呼。

    陆瓒脑子发懵,以为那狗皇帝又在施暴。

    他双手攥拳,青筋暴起,正要进去抢人,却又听见一声娇滴滴的「我错了」。

    陆瓒松了拳头,端王也是一愣。

    众侍不知发生了何事,正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听得珠帘声动,天子拥着丽人大步迈出,片刻后便出了院子。

    端王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犹自跪着毫无自觉的众人道:“还不跟上?!”

    一时间襦裙款摆,缎履匆匆,侍女们静默无息地撤出了院子。

    陆瑷眨了眨眼:“这就……走了?”

    陆瓒没好气道:“嗯……”

    去岁除夕宴上,有文臣醉酒后吟了一句「五难未易夷,三命戒渊抱」触了天子名讳,当即被斩杀于庭,现在都心有余悸,不敢再说那个字。

    他原以为小四这下必死,刚刚整个人都透心凉,没想到……

    这是放了一马?还是秋后算账?

    陆瑷不知道兄长想了这许多,又拭泪道:“我刚刚观那那狗皇帝面色阴沉,恐怕小四这一去没有好。”

    陆瓒脑瓜子嗡嗡作响,只能捏着眉心道:“她那张嘴……罢了,等着宫里来信儿给她收尸罢。”

    陆瑷转过身去,边走边道:“再想想法儿……再想想罢……”

    知自己误会了人,饶是陆银屏牙尖嘴利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她不断推搡着男子胸脯,服软道:“我错了……您饶了我……您先放我下来……”

    宣帝冷哼一声,托在她腋下的大手狠狠一捏,痛得陆银屏龇牙咧嘴。

    “我都道了歉了您还跟我较劲?”她痛得脸皱成包子,“您不待见我直接剁碎我得了,犯得着这么来回颠腾我?”

    宣帝不语,将她放进御辇后,自己也坐了上去。

    眼看着天子尊贵的臀部即将落下,陆银屏往里滚了半圈儿,避开被他坐成rou饼的凄惨下场。

    金碧穹顶,九层纱幔,看不清端坐如松的人的模样。

    侍从行了一礼,见天子挥手示意,便抬了御辇启程。

    宜寿里只消过个路口再拐个弯儿便能远远望见东掖门,这厢刚拐了个弯儿,陆夫人又发话了。

    “我狗呢?”

    陆银屏扫了一圈没见着,跪在榻上红着眼圈又问了句:“我的狗呢?”

    天子胸膛微微起伏,想来是气得狠了。

    陆银屏不见了爱犬,便要下榻亲自去找。

    宣帝伸手一拦,冷不防触及新夫人的小臂

    宣帝火气瞬间降了一半,另一半去向别处。

    陆银屏仍不自知,借着天子胳膊的力道便要下榻。

    冷不防腰间一紧,被他揽进怀中。

    那日式乾殿的光景历历在目,陆银屏心下一惊,便挣扎着要起身。

    拓跋渊将人摁在怀里,高声吩咐道:“去,将贵妃爱犬请来。”声音是说不出的嘶哑。

    话音一落,他自己也一愣,暗恼自己轻易被勾走了魂,本想治治她,收回贵妃的位份,却不小心脱口而出。

    陆银屏心下复杂

    八成一会儿她见到的是一锅狗rou汤吧!

    思及此,陆银屏吓得直摇头:“我不要了……不要了……”

    天子温香软玉在怀,感觉通体舒畅不少,几日来眉心的剧痛也有所缓解。

    就是她忒闹腾,一会儿要这一会儿又不要,实在跟他其它的女人有大不同。

    “将贵妃平素惯用的物事、人手也一齐送进宫。”天子体贴地又吩咐了句。

    陆银屏整个人都麻了,听这话音是真送进宫伺候她,可又把握不准他到底什么脾性,索性不再说话,安静如鸡地靠在他怀里。

    拓跋渊拥着她,数日来的疲惫困顿上涌,慢慢向后靠去。

    陆银屏听得头顶呼吸声渐渐均匀平和,悄悄抬起头来。

    拓跋渊眉目深刻,薄唇紧抿,即便休憩也是一副精致的模样。

    他清冷秀美的长相其实更适合穿白衣,倒是像极了儒生;

    或者剃光头,穿袈裟,这样一来下山化缘定然能够盆满钵满。

    陆银屏确信他累极已然沉睡过去,放心卸下自己伪装许久的恨意,搭在他肩头的素手抚上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在他冰凉的嘴角轻轻印下一吻。

    第二十六章

    入宫

    纳妃不比立后礼仪繁琐,鲜卑一族部落出身,即便已然南迁帝京开始重视汉人礼节,也未曾在这上面多下功夫。

    况且天子亲迎,已然是给了十足的面子。

    陆银屏窝在他怀里,听他呼吸温润绵长,自己却伸着头,就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直到秋冬匆匆追来,抱着幼犬低声唤道:“娘娘……”

    天子倏然睁开了眼,环着新妃的长臂也是一松。

    陆银屏一个不备,就要翻下榻来。

    天子一怔,似乎才反应过来刚刚怀里多了个女人这件事。所幸常年习武,身手敏捷,一把拽着人的手腕又将她拉了回来。

    雪肌皓腕,尚无赘饰。天子捏着新妃的腕子,心里想的是「肌理细腻骨rou匀」几个字。

    然而这新妃对自己的优势浑然不自知,另一只素手撩开纱帐,伸长了颈子去看她那只巴掌大的恶犬。

    “二楞子哟……我心肝儿,耐死我了。”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美则美矣,就是嘴里吐出的话着实有些拐。

    秋冬粲然一笑,举起狗便要双手奉上。

    主子伸出一手来接,那纱幔便开得大了些,露出四小姐身后天子那双沉静的淡金色双眸。

    秋冬的笑瞬间僵在脸上,心里慌了阵脚,不知是给还是不给。

    陆银屏自是看不见他表情,揪着二楞子的颈子一把将它夺了过来。

    纱幔合拢,依偎着的两个人影亲亲密密,隐约看着倒像是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一般。

    陆银屏得了爱犬,将一切抛诸脑后,欢欢喜喜地撸起狗来。

    二楞子被摸得浑然忘己,一个翻身蹬直了腿,敞开了肚皮来任她逗弄。

    宣帝放开了她那只腕子。

    陆银屏离了钳制,也不看他,抱着狗远远地坐到一边去。

    拓跋渊垂眸,瞧见被他扯过的手腕上红红白白一圈的痕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蔑地吐出俩字儿来

    “娇气……”

    陆银屏只当自己聋了。

    身边这位不是个良善的主儿,听说有时兴起还会让宫妃踩在炭火上跳舞,让谏臣跪在刀尖上膝行朝拜。

    这些都是宫人亲眼瞧见的,做不了假。

    陆银屏自知身无长物,就一副皮囊入了他的眼,自己那张嘴又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自然不敢多说一句。

    先前一拖再拖,今日赶鸭子上架跟人入了宫,只要伺候好了眼前这位,舞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