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
囚
谁能相信，见色起意也好，命中注定也罢，蒋龙和冯星月的命运在今夜开始缠绕，未来将如连理枝般生长。 蒋龙躺着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竟被面前这个小姑娘勾得自己说出了心声。藏了二十几年的东西，因为点酒劲、美色的东西，云雨过后，傲慢让他忽视曾有的一瞬沉沦。 若不杀她，天下人皆知他蒋龙心底嫉恨蒋明武同蒋德的父子温情？杀了她，那朝堂本就一滩浑水的脏污…… 他躺在榻上思索着对冯星月的安排，单手圈住一旁已经疲惫昏睡的冯星月，眼神深沉。 蒋龙盯着冯星月紧闭的双眼，指尖触碰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心想，聪明的人不会做蠢事，何况他蒋龙还掌控不了区区一个女子？ “呵，”蒋龙用双指轻捻冯星月充满rou感的耳垂，“别让朕失望。” 揉捻许久，他扯了扯嘴角。 “冯星月。” 说完，在漫天的黑暗里，蒋龙平缓的呼吸声逐渐响起。 王上睡下了，在荒凉的园子里，她把所谓贞洁交付给他，而他回以一次倾诉。 冯星月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她知道自己已经深陷泥潭，以后的她只有拼尽一切才能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身体僵硬，冯星月的四肢发冷，王上叫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为什么不杀我。 是蒋龙，不是先帝，更不是崇仁。 冯星月不信自己有什么魅力能抵抗一个男人对自尊心的维护。 说得冯星月皮子下的冷漠，常人可能不觉如何，但若在生死之间，便可窥视一二。刚才对蒋龙那般的情谊她对许多人都产生过，但都是片刻的，事后她便不爱他了。 就如她对蒋龙说的“我只爱自己”。除了铃耳、爹爹、外祖母，还有……以前或许还有崇仁，她喜爱他的笑，只是死了的就不能再被爱了，冯星月百无聊赖地想。 爹爹和王上究竟有什么交易？ 呵，我这性子同爹爹竟是如此相似。外祖以为爹爹同自个儿一般，文人傲骨，忠君爱国，是个世俗君子，没想到皮子底下却是一等一小人。 冯星月如是评价自己的父亲——是盛世的走狗，更是乱世的jian雄。 她无声地笑起来，彷徨尽然褪去，那日在城门的痛苦与恐惧也全数消失。她颇具感概地想，原来王上也是个凡人。和先帝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让人能更深刻地意识到皇权的威严和恐惧而已。 爹爹有的是个什么样的依仗？ 她回忆起上京那段时间，李绘海的一举一动。冯星月又想起了卫阳，那个自她有记忆开始就如影子般跟随的人。 “想什么。” 平地惊雷，蒋龙悄无声息开口。 “啊！”冯星月猝不及防。 蒋龙侧身过去，圈住冯星月的肩，炙热的身体赤裸相贴，动作间呼吸交错。 他带着点戏谑，再问了一回：“问你呢，想什么。” 冯星月假意思索一番，回答他：“我笑你不舍得杀我。王上，你明白我的心思吗，我不怕你了。” “你首先是人，然后是个男人，最后才是皇。” 说着，冯星月憋不住笑意，为表示自己没有取笑，她诚意地用双手抓住蒋龙的手，将他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胸口。 “王上，我不怕你，我不是胆小鬼。” “噗通”“噗通”。 蒋龙也是被她直率的行为感染了，看这丫头乐得发颤儿，只觉她浑身透了股傻气，不似先前认为的那般心计深。 “这么说，你怕过朕？”蒋龙调情似的。 动容是动容，他也知道，冯星月表面是那没心没肺的样儿，心底可不竟能真心实意敬怕着谁。 冯文的女儿，面上灵巧聪慧，心底很是冷酷。 蒋龙不由得生出占有欲望，让她为自己倾尽一切，臣服足下，嗯，像燕娘那般——由他一手掌控。 “怕，哪个人不怕死。”冯星月脸靠向蒋龙，知道了冯家和他有利益牵扯，她便当他是一路人，不是好人的人。 蒋龙嗤笑：“那朕可不怕死。” “若朕死，那天下倾覆必为我陪葬。月奴，朕是天子，谁杀？” 帝王本色扑面而来，谁杀？谁杀！当权者和被控制者的区别莫过于此。 蒋龙的不可一世的狂妄此刻在冯星月眼里熠熠闪光，近在眼前，离她千里之远。 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追逐他。 “王上……”她声音颤抖，红唇微动，“我要追你，逐你。” 野心生，权欲出。 “那朕，万分期待。” - “皇后娘娘安。” 主位上面容端庄、慈爱的女人柔情唤道：“冯修仪，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冯星月闻言，从人堆里小步上前去到殿中，抬头垂眸，好让和曦皇后看清自己的脸。 “修仪生得很是妍丽，本宫见之甚是喜爱。”皇后招手使来宫女，吩咐下去，“把那红石榴的步摇拿来。” 冯星月不由心慌，皇后这是知道了我同王上的事？ 翌日清晨，冯星月和蒋龙温情一番，就此别离，后宫也没传出什么消息，冯星月以为那夜就作他们不为人知的露水情缘过去了。 今日这十五的请安，皇后缘何要令自己上前？冯星月侧眼时，窥见到铃耳面无表情，死抿双唇，就知道她也着急着。 令她没想到的是，皇后温婉似水、充满笑意：“孩子，你上前来。” 冯星月的心突然涩住了，像齿轮脱轨停止转动。 “娘娘……” 一声娘娘里，藏着一点撒娇、哭意，她想母亲了。悔意涌上心头，那日她走得太急，带着一股子脾气就进宫了，也没去见小姜氏。 皇后一句“孩子”里，好似藏了许多心疼和慈爱，宛若历经磨难、临死前母亲对孩子最后的爱意。 还未等和曦皇后开口，殿外传来钟鸣，这声钟鸣代表皇上亲驾。众妃嫔皆是跪下行礼，皇后起身迎接。 蒋龙的到来打断了她的眷恋，转瞬，她的心恢复至冷硬如铁的常态。 王上进殿，见冯星月跪于殿中，问道：“燕娘何故？” “臣妾一见冯修仪就像见了故人，欲将步摇赠之，以示心意。”皇后伏身，细致无疑地解释。 蒋龙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去了殿中主位坐下。 “众妃平身吧。”蒋龙刚说完，皇后就从旁奉来了一杯祁门红茶，气味浓重，冯星月远远闻到，联想到那日蒋龙身上的烈酒味。 殿中安静，贤妃站在主座下，偷偷冷哼，心中觉得皇后格外愚蠢，又想这回冯星月必然要入皇帝眼了，烦躁极了。 蒋龙饮了一口茶，说：“都退下吧。” 和曦皇后站在一侧，恭敬地准备给他倒茶。 冯星月跟着妃嫔队伍踏出宫殿的门槛时，她侧身回头，蒋龙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里半是轻视半是怜爱，而皇后呢，皇后弯腰亲自为蒋龙捶背，那温驯的脸庞仿佛朝向自己了片刻。 - “王上，要吃些茶点吗？”皇后一边为蒋龙按肩一边询问，体贴又细心，哪个男人不喜爱拥有这样一位妻。 蒋龙摇摇头，拉住吕兰燕，让她坐在右位。“让奴婢们来吧，燕娘你是朕的妻子，怎能做这些。” “赵明你是死了么？” 太监赶紧跪下求饶：“哎，王上，奴才该死！” 连磕了几个头才被允许起身，赵明赶紧跑去外头叫人从御膳房传膳。 “别生气，王上。”吕兰燕轻抚蒋龙皱起的眉头，慢慢地揉，用她全心全意的爱意化开王上常年的郁结与愤怒，“燕娘见王上不快，心肝处竟痛极。” “又是姜太傅让王上如此了吗？” “朕要做什么，他就反对什么。他眼里究竟谁才是皇帝？”蒋龙用舌头来回舔舐后牙，半响才开口，“朕要血洗岭南，让那群蛮夷知道尊卑，不懂臣服的民族只有用死亡才能震慑。” “王上！” 吕兰燕听见蒋龙的话，心头一震，和当初蒋龙告诉自己要弑父一般恐惧和无助。 她痴张着嘴，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有一片空白，周围站着服侍的奴婢死死低头，不敢动作。 “燕娘，你会支持我吗？”蒋龙问她，和当初一模一样，也一字不差。 “王——”她停下了，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蒋龙再提了一次，肯定地说：“燕娘，你会支持我。” 吕兰燕无声哭泣，哭得要把肠子都吐出口了，整个人伏在桌上，难以动弹，宛若死了，甚至比死了还不如。 吕兰燕除了回答他想要的答案之外还有选择吗？这世界的人都反对蒋龙，她也会永远站在他的背后，义无反顾，即使再走一步就是悬崖，她也能为爱粉身碎骨。 他是她永远的丈夫，是她唯一的王，是她从出生就注定的家主…… 杀了先帝，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复仇。 杀了崇仁，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活命。 杀了禁卫军，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命。 啊啊啊——吕兰燕已经半步入封魔了，他这回竟然无耻地一句都不解释。吕兰燕猜测，那岭南有多少人呐。 精神恍惚之间，她听见蒋龙说“百万”。原来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天呐，郁水能冲尽百万人的血吗？ 是百万人…… 蒋龙在逼迫吕兰燕，他对她的爱基于妻子的身份，而妻子应该把丈夫视为天神，唯一的救赎，要扶持走到最后的人。 纵使有少年情谊，他还是不留情面。 考验亦是折磨。 “我会。”吕兰燕被蒋龙抱回床上休息，她躺着，仰视地望着他离开时。 别离开。这位天下最最尊贵的，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别离开。 吕家是高家的家臣，就是家奴。吕兰燕从未奢望过能嫁给蒋龙，谁曾想高家如山倒后，他们竟然在一起了。 成婚前日，父亲对她说，燕儿，你要用命去支持少主。 少主，丈夫，王上，几个词在她眼前混乱串联，最后她也明白了，他是皇帝。 “云天，我……” 语意未尽之意乃，我爱你。世俗过往终究逃不过爱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