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1：00AM，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凛才从噩梦里醒来。但是光支起身体就耗费他所有力气。全身散架了一样。

    他在一片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伸手去摸床头的灯，灯没有摸到但摸到一个人。

    「嗯……？」黑暗中莉莉丝也迷迷糊糊地也醒了。

    这感觉很奇妙，他混沌中突然就想如果他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这个年纪的他应该是省吃俭用了很多钱，才开得起这间豪华的酒店房间，只为和女友庆祝什么然后共度浪漫的一夜。

    可是，他不是。凛觉得头痛欲裂。

    他的噩梦里都是那个死在他怀里的男人。那个憔悴的不成人形的男人最后带着笑对他深深地凝望，他永远都忘不了。

    伤害我的人可以原谅，而伤害你的人，要我怎么原谅？

    我要怎么原谅我自己……哥哥……

    「你怎么了？伤口又痛了？」莉莉丝把灯打开口吻关心的去掀他的被子，想查看他身体。

    凛冷着脸「你mama没教你早上不要动男人的被子吗？」

    「？」又发毛病吗？莉莉丝决定不再纠缠，下床去了浴室洗漱。

    莉莉丝刷着牙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栗色头发的顶端长出了银色头发发根。

    她用手去触碰那个地方。

    「莉莉，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耳边响起一个男人优雅的嗓音。

    那个声音又来了。

    她下意识一个甩手，打翻了手上杯子里的水，杯子狠狠甩落碎了一地。

    啊……要快点捡起来不被发现才行。

    一片，两片，三片，就像是人生中的不幸，捡不完……永远都捡不完。

    莉莉丝看着手里的玻璃碎片，紧紧握拳。

    「莉莉丝！」

    听到动静，凛披了件浴袍赤着脚跑过来，看到莉莉丝蹲在地上握着玻璃渣满手是血。

    她精神状况一定有问题，凛几乎是肯定的认为。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他轻柔地抓着她的手

    「医生？你在说什么」莉莉丝抬头看他疑惑「这点小伤为什么看医生？」

    凛眼神复杂，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吧」凛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转身去找修房间的药箱。

    「你……」莉莉丝看着他认真又仔细地帮她挑出细小的碎片，浓密的睫毛下遮住眼里的情绪。

    「你是不是喜欢我？」

    凛低头不语。

    「别有这想法」莉莉丝收回碎屑都被挑完贴上邦迪的手，认真看着凛「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凛双手撑着她的膝盖站起来「不是你说的算」沉默被手机震动打断，看了一眼手机放下「等会陪我去个地方？」偷瞄着莉莉丝。

    「嗯，好」她点头。

    莉莉丝不喜欢冬天，出了酒店，他们被一阵狂风挂着往前艰难前行。她出身在马耳他，是个典型的亚热带地中海气候国度，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天寒地冻。厚重的长款黑色羽绒服包裹她全身，她都觉得冷。

    「你闻得到冬天的气味吗？」莉莉丝闭眼深吸一口气。

    凛觉得她有点蠢「这气味把你鼻子都冻红了」

    「东京的冬天很冷，把手给我吧」凛在繁忙的东京街头向她伸出手。

    莉莉丝牵过无数次手但这次特别暖，而且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的手被他放进口袋里，她惊讶地抬头，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默默看着他的侧脸。

    莉莉丝比他大三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个女生。身高比她矮，整个骨骼都比现在还要纤细。再加上他和她打招呼时那一个惊艳万分的抬头，当时莉莉丝就觉得这个女生不简单。

    凛带着她七拐八弯熟练地下到了地下铁。

    「买个票要那么多机器的吗？」莉莉丝被这一排排的地铁售票机震惊了。售票机上贴着地图错综复杂的她以为是迷宫。「东京是要被掏空了吗？」她不禁发出灵魂拷问。

    她还没有感叹完，凛已经熟练地买好票。

    好在工作日的下午，井之头通月台上人并不多。凛让她站在自己的前面，两只手轻轻靠在她的双臂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浅浅的拥抱一样。

    在车厢里凛用身体为她抵挡人流，出了车站他还给她买了鲷鱼烧让她捂手。红豆的甜蜜触觉让莉莉丝觉得自己快要跌入凛的温柔陷阱了。

    回到地面的莉莉丝突然发现这一路凛一句冲话都没有讲，搞得她一阵紧张。

    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走出一个素色连衣裙围着白色围裙的中年女人，岁月没有带走她温婉的气质，她惊讶的叫住了凛「小凛？你回来了？」

    「水月太太，好久不见」凛停下脚步转头对她展开一个完美的微笑，只有莉莉丝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疏远。

    「又是来看他的吧，他……肯定也很想你」水月夫人的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她飞快转过身挑选起花架上花，最后拿了一束香水百合，左手轻轻抹了一把眼泪。

    「小凛的女朋友真好看」说着就要把百合花束给她，凛阻止了她递过来的手，然后走到花架前拿了另一束「我买这束卡萨布兰卡」

    一束枝茎上规律的绽放着八朵大型的花朵，每一朵都娇艳欲滴，纯白的花瓣骄傲盛开到极致。

    莉莉丝心想着凛是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吗，是谁？要带着她？新的合伙人要入正式成员吗？

    能让凛成为他的担保人，这个合伙人了不起啊，

    这边莉莉丝还在胡思乱想的总结着，那边凛已经拿着花束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花店。

    「小凛要和女朋友幸福啊」直到远远地传来水月夫人的声音，莉莉丝才惊觉夫人应该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了。

    他们一路从商店街越走越偏僻，几乎除了马路以外都是树，树与树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网一样。人行道右边是山，山上的树林是常青树，即使是冬天仍旧密密麻麻的排列着。

    莉莉丝想提问但不敢打扰今天的凛，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只是任他牵着走。

    在一个转角后，莉莉丝看见一个暗红色的鸟居，直直地立在一片青色的山间，中间是一条笔直的石梯。冬日的阳光照着鸟居，树叶斑驳下让它显得如梦似幻。

    凛停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累了么？」他温柔低头帮莉莉丝整理一下风吹乱的发。

    莉莉丝浑身一机灵，她快受不了了，这是什么新型折磨嘛？

    「我的哥哥……」他往山上走开口「我是带你来看我哥哥的」

    「哦……哦哦」莉莉丝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哥哥。说起来她自己已经没有加入狄伦之前的家人了。

    直到看到一片墓园，莉莉丝才知道今天的凛是怎么一回事。家族成员的过往，他们是不会过问的，一旦进了家族就是斩断了一切。

    凛在一块墓碑前停下了脚步，他把花束放在碑前。就只是看着碑上的照片，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莉莉丝看不清他的表情。

    碑上只有一个名，一张照片，没有姓，没有其他信息。和其他墓碑比起来显得孤寂万分。

    莉莉丝蹲下身子用手擦了擦照片。

    照片中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扎着黑色低马尾恬静的笑着。外貌和凛有五分相似，但又没有凛的那份艳丽，是个温柔的美人，莉莉丝在心里总结了一下。

    学着东方人的样子莉莉丝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在心里默默和这个初次见面的逝者问好。

    「莲这名字真好听，凛，莲，嗯，和你名字好配啊不愧是兄弟」莉莉丝笑着从地上起来，拍着膝盖上的灰，想着让气氛别太压抑。

    只是她还没站直身体就被凛一把揽进怀里。他抱得很紧，都有点勒疼她了，莉莉丝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冬日的太阳下沉的很快，寂静像雾霭一般袅袅升起，弥漫扩散，风停树静。夕阳西下，红了谁的眼。

    他们回去没有坐地铁，坐在计程车里的莉莉丝饿的前胸贴后背。毕竟他们一天也就吃了个鲷鱼烧她刚想开口说去吃什么。

    「你能让你的肚子安静点吗？」凛望着窗外轻飘飘的来一句。

    「……」莉莉丝只看到凛脸的侧后方，耳朵被嘴角的笑带动了一下。

    「那你捂住耳朵呀」那个讨人嫌的凛又回来了，莉莉丝白了他一眼。

    「那你想吃什么？」他转头看着莉莉丝「要不忍到酒店吃我？」他轻挑着眉毛，露出狐狸一样的眼睛，眼波流转。

    莉莉丝冷哼了一声「我那么饿，等不到酒店了」她勾起嘴角「就这吧」

    「……」凛睁大了眼睛，rou眼可见的耳朵红了。

    「？」不回嘴了吗？她已经想好下一句和他比出个胜负呢。

    「先生小姐，到达目的地了」司机是时候出声。计程车停在了一家路边的拉面店门口。

    「这是我小时候和……哥，就是我一直吃的拉面店」凛下了车又牵起了她的手，有种生怕她走丢的感觉。

    一进门，热情的老板招呼着他们入座。

    「我没吃过拉面」莉莉丝有点兴奋的坐在位置上，「其实我筷子也用不太好」她悄悄和对面的凛说。

    「啊，是小凛！」邻桌的一个女声响了起来，莉莉丝闻声看去，是一个30岁上下打扮精致的女人。「从意大利留学回来了吗？」

    女人和莉莉丝的眼神撞到了一起，莉莉丝对她点了点头。她也回了她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

    「不好意思，老板多拿一副叉」凛无视眼前的女人朝着厨房位置说话。

    那么露骨的讨厌这个女人么？不关我事。莉莉丝继续刷着推特。

    热门消息，东京宇田川一天主教堂发生火灾原因还在调查中，疑似内部发生剧烈爆炸。

    具体死亡人数还在统计中。

    看来这里也不太平，莉莉丝无视，继续刷下一条手机。

    看凛和莉莉丝都不理她，女人也就识相的没有再来打扰他们吃饭。

    他们吃饭也没怎么说话，基本就是凛叫她别再把汤汁溅到他脸上了，他都要吃出莉莉丝这碗汤的味道了云云，让莉莉丝生气的话。可是这面真的很难用叉子吃啊。

    他们出拉面店天已经黑了「走回酒店吧，没多少路」凛还在用湿巾擦着脸。

    凛和她沉默的并排走在上街沿上。这条路很宽很长，路灯昏暗好似没有尽头一样。

    「谢……」凛在冷风中斟酌开口，

    「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女生一样，走在街道上吹着城市的冷风，看到了你曾经认识的人，我很喜欢」莉莉丝跑到他前面笑着弯下腰看着他的脸，和他节奏同步倒退走路。

    「还见了你的家人，这感觉很奇妙，」她的长卷发披在身后，笑颜满足而幸福「我被治愈了」月光从她的背面射过来，不似真实，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

    「……」凛眼睛一阵酸涩，怕脱口而出「被治愈的人是我」这句话讲出哭腔来，只好别过头装了会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