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老冯的病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我不该对你好吗？我对谁都这么好的啊！”

    大少切了一声道：“渣男！”

    我撇嘴说道：“我渣你了啊？”

    大少捂嘴笑道：“给你胆，你不敢啊！”

    我觉得这话题开始暧昧了，刚走了一个杜诗阳，这会儿再来一个大少，我可吃不消，于是马上转变话题问道：“最近有任小齐的消息吗？”

    大少一下子脸就沉了下来道：“好好的，干嘛问他啊？”

    我哦了一声道：“就是好奇！”

    大少嗯了一声道：“找过我两次，我没搭理他！说了一堆废话，我都懒得听！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你说我怎么就能看上他呢？”

    我撇着嘴说道：“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记得我可是劝过你的，你不听啊！我不让你结婚，好像要害你似的！现在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吧？”

    大少冷哼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我刚想反驳，她电话响了，接了电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挂了电话，她面有难色地对我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你师傅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我啊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大少缓缓说道：“静姐之前不是找人一直照看着嘛，后来觉得这样不行，就自动和我联系了，我把你师傅安排到了咱们疗养院里面，那里面设施齐全，看护人员也多，同时加以一定量的药物治疗，以为会对他的病情有所缓和。谁知道，他不愿意住进去，他一清醒就自己往外跑，刚刚我接到电话，他被车撞了！”

    我啊了一声，腾地站了起来，大少马上安慰道：“你先别急，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也没受什么伤，都是些皮外伤，我告诉你的意思是，你要想办法劝劝他，让他安心在疗养院里治疗，这样有助于他尽快治好！”

    我松了一口气问道：“你说这病能治好！”

    大少望着我期望的眼神，不忍让我失望，微微地点了点头道：“理论上是还有的！但比较困难！一个是他年纪大了，药物对他的刺激不太管用，另一个是他好像自己也不太配合，他自己不太相信自己有了病，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情绪控制，对他的病情很关键，所以，你要想办法稳定住他的情绪，同时多多开导他，让他接受自己的病情，配合我们治疗，这样我们才能使他的病情不再加重！”

    我惨淡地问道：“他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大少犹豫着说道：“会变得意识模糊，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甚至可能都不认识你了！”

    当我知道老冯得了这个病之后，我就知道他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少看我半天没说话，再次开导道：“其实，你早该接受这个现实，人老了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病，我们也一样，谁都抵抗不了生老病死！我老听老冯说一句话，他这辈子吃够，玩够了，还有个令他骄傲的徒弟，他很知足了！”

    不安慰我还好，一安慰我，更加的难过起来，只是没有表露出来，挤出点微笑道：“我明白！我去看看他吧！”

    大少嗯了一声道：“我陪你去吧，他在中山疗养院呢！”

    当我看到老冯的一刹那，悲伤的情绪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他就这么呆坐在一张长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背影显得是那么的独单，

    我恨自己没有多关心他一下，知道他有病后，还只是找个人安排照顾他，自己却跑的无影无踪了，这个几乎给了我全部的男人，这个直爽的陕北汉子，是我的人生的启蒙老师，是我人生道路上指点过无数次的导师，在我人生经历低谷时，给予我无条件的帮助和支持，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他就已经老了，子欲养而亲不在！

    我静静地走到老冯身后，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老冯并未有一丝的惊讶，而是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很正常地说道：“阿飞，你来了啊！”

    我有些错愕，但还是表现的很平常地问道：“师傅，在这里还习惯吗？”

    老冯笑了笑道：“人老了，在哪都一样，我刚刚就在想，人老了，身体也不好，几乎不愿意动弹了的时候，还有什么好做的呢？估计就剩下了回忆，怪不得以前的人都说，一旦你开始回忆过去，就证明你老了！就像一架奔驰的火车，在路的前端，人们总是不断地期望尽快到终点，根本就没时间去想前面经过的地方，更多的是期盼后面的风景。等过了中点的时候，就是人生的转折点了，多半会左顾右盼，等到了后半程，就会贪恋沿途的风景，不想走到终点，这段路程里，就剩下更多的是，前面经过的风景了！”

    我随着老冯的话说着：“大多数人却看不到沿途的风景，等她们想看的时候，发现已经错过了！再回头，已是百年身，留给她们的回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老冯嗯了一声道：“你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我的回忆里，大多数都是吃喝玩乐，唯一能让我记起来的，就是和你创业的那几年！那时候林老还在，我们的日子多快乐啊！真想再过一次！哪怕是难过，是悲伤！”

    我看着眼神有些空洞的老冯，怎么一点都不像是个海尔默斯综合症的病人呢？

    老冯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就变成了茫然，然后看了看我，再次转回头，像是把我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我坐在他身边，问他道：“这里习惯不？还是在家习惯啊？”

    老冯茫然地看着我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是谁啊？”

    我耐心地回答道：“我是你徒弟陈飞啊！”

    老冯嘴里默念着我的名字：“陈飞，陈飞，听起来这么熟悉的？咦，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我嗯了一声道：“我们都见过十几年了！以前天天见，现在见的少了！”

    老冯哦了一声道：“好像是啊！你刚刚说你是谁来着？”

    我再次回答道：“我是阿飞啊，你徒弟！我从上班开始就认识你了！我所学会的一些，都是你教的啊！”

    老冯啊了一声，重复道：“我教的！我还会教人啊？自己都活不明白，还能教人！”

    我真诚地说道：“你会教，而且教的还不错呢！”

    老冯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我，再次问道：“你是谁来着？我看着眼熟！”

    我不厌其烦地反复地回答着，我是谁，但他很快就忘了。

    直到大少走了过来说道：“你这样没用的！这会加重他的病情，重复记忆不会恢复他的记忆的！这就像你的车灭了火，你希望尽快打着它，前面可能你打十次有一次可以成功，可是随着你打火的次数越多，你的火花塞磨损的就越厉害，你打火成功的几率就越低！”

    我犹豫着问道：“那你说我越刺激刺激他，会不会对他有帮助呢？”

    大少摇着头道：“他又不是植物人，需要你刺激他！就是多找他聊天，在他清醒的时候，多和他沟通，这样才有益于他恢复记忆！”

    这时老冯站来，自己走向了房间里。

    我急忙跟了上去，看见他进了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我不解地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老冯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是回家了，看完病还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你也知道你在治病啊？”

    老冯不屑地看着我道：“来医院不看病，还能干什么？难道你不是来看病的吗？”

    我苦笑道：“是啊，我也是来看病的！那你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吗？你怎么回去啊？”

    老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回答道：“知道啊！我的家在……”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再让他那么痛苦，于是说道：“我知道你的家在那里，跟我走吧！”

    老冯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继续收拾着本来就不多的行李。

    门口的大少拦住了我道：“你不能带他走，你一个人根本照顾不了他！”

    我没在意大少的话，而是说道：“我能照顾他的，你把他要吃的药给我，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大少还是不放心道：“那这样，我找个护士跟你一起回去，平时要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吩咐她做就行了，我自己找个保姆，给你平时吃饭洗衣服，我觉得你的时间也不可能都浪费在老冯身上的！你过段时间，就把他劝回来吧！”

    我摇摇头道：“这怎么是浪费时间呢！我现在没其他更重要的事做了，照顾好他，就是我最大的事！”

    大少连忙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你这么多事要做，这么多人要管，老冯这事，都不知道多久，你能一辈子这样啊？老冯是有病，但这不是他最后的时光啊，他可能再活10年，20年，你能一直这样吗？你要接受现实！”

    我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想弥补一下，我对他的过失！”

    大少却反对道：“你对他没有什么过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或者你觉得你对他照顾的不够，可大家都是一样的生活啊！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啊！在没人关心他的时候，是你帮助了他，是你给了他动力，给了他活力啊！这些都是你对他的关怀和照顾，不是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就是对他最好的！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了，我希望的是，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让自己过得更好，我相信老冯也是这样想的！而不是，围着他，照顾他，他就会觉得你对他好了！”

    我嗯了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这样，就是图个心安，放心吧，我照顾他一段时间，我就再交给你的，我只是想想，还有个转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一下子就恢复清醒了！这个都很难说的！”

    大少不想让我失望，欲言又止，最好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觉得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据研究，全球99%的海尔默斯症的患者是无法治愈的，那1%也不是医学奇迹，而是误诊！我不想打击你，但这也是事实，你得接受啊！”

    我叹了口气，然后拉着老冯上了车。

    老冯的家里全都是灰，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再看看老冯的床，一张破旧的床单，被子也没有，我皱了皱眉，和老冯说道：“要不先去我家住吧，回头找人收拾一下，咱们再回来住！”

    老冯有些迷茫地问道：“这里是我的家吗？”

    我有些失落地回答道：“是啊，这就是你的家啊！你忘了吗？”

    老冯啊了一声道：“我的家吗？不像啊！”

    我又拉着老冯回到了自己的家，我爸妈都在家，看到我带着老冯回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接过了老冯行礼，客气地招待起老冯来！

    我平淡地说道：“妈，你别客气了，老冯会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我妈啊了一声道：“欢迎，欢迎！”然后，观察了一下老冯，发现他不但没有以前的能说会道了，而且目光呆滞。

    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问我道：“他这是生病了？”

    我刚想回答，马上被我爸打断了，教训我妈说道：“问这么多干什么？”

    就主动和老冯攀谈起来，说是攀谈，其实就是我爸说，老冯在茫然地听。

    等到老冯睡觉了，我爸才和我说道：“他得老年痴呆了啊？”

    我黯然地说道：“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就得上这个病啊！”

    我爸问出了和我一样的心中疑问：“就没得治了吗？”

    我摇摇头道：“没办法了！刚从医院回来，能做得都做了，保守治疗吧！”

    我爸的表情也暗淡了一下，似乎是在同情老冯，但好像又是害怕自己有也会有这样的结局。

    我急忙安慰道：“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老冯啊，年轻的时候，又烟又酒的，也不好好休息，不知道保养!”